天熙二十年,十月二十三日。
今天是皇甫恪十岁的生辰,天熙帝举办了一场家宴庆祝。
最近中原和各路诸侯皆无战事,謩朝也得以喘息一会儿。
文辰尧前几天向春儿姑姑学了一手用竹条编小动物的手艺,七拐八扭地编了一只小马出来,看见成品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好好的马,硬是被文辰尧编成了猪。
算了,胖一点的马也是马,这在文辰尧手里,已经算是最好的一个了。
文辰尧不知不觉在宫中也待了快四年,再过不久,等他十六岁之后,按照规定就该出宫回文家了。
想来也就四五年之后的事。
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和皇甫恪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是好朋友。
文辰尧心里默念到“好朋友”三个字时,没来由的有点失落,但很快被他压下去,走到已经坐在席位上的皇甫恪身边。
等没人在意时,文辰尧悄悄把小马塞进皇甫恪手里。
皇甫恪低头看了看,半天才不确定地轻声问道:“这是……小猪吗?”
“……是小马。”
皇甫恪愣了一下,然后把所谓的小马用干净的手帕裹起来放进胸口:“谢谢辰尧哥哥。”
皇甫恪这样的表现,应该是喜欢的……吧?
文辰尧心虚地在他边上坐下来,反正收了就等于他喜欢。
皇甫恪碰了碰文辰尧的手:“辰尧哥哥,我很喜欢!”
看来是皇甫恪看出了他的担心,文辰尧笑了笑,给他夹了点菜。
皇甫代瑄从樊城赶来的时候,生日宴已经快要结束了。
天熙帝等他入座后笑道:“瑄儿来迟,是不是要先自罚三杯?”
皇甫代瑄举起酒杯:“儿臣遵命就是。”
三杯之后,皇甫代瑄看向弟弟:“许久不见,恪儿长高了不少。”
皇甫恪自豪地点头:“那当然,我有努力锻炼哦。”
文辰尧低头偷笑,没拆穿皇甫恪的“努力锻炼”。
除了上书房上课的时候,他就没见皇甫恪在私底下练过武。
有时候文辰尧早起跑步,想带上皇甫恪一起,结果根本叫不醒某个小懒猫。
宴席散后,皇甫代瑄将一个盒子递给皇甫恪,说是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然后皇甫代瑄就离开了宴厅。
皇甫恪回房间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匕首。
匕首的刀鞘上镶嵌着软玉,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刀身银白,刀刃锋利无比,吹毛即断。
这是当年皇甫代瑄上战场时,带着的匕首,过了许多年,依旧不减锐气。
忙了许久的皇甫德这几日总算空闲下来,不仅有更多时间去看望郑皇后,也经常跑过来看看皇甫恪。
皇甫德每次去找皇甫恪,都发现弟弟在文辰尧那边看一些小说话本,于是今日生日宴结束后,他来到皇甫恪的寝殿里,背着天熙帝送了皇甫恪一本市井话本。
但是皇甫德只听说这话本在坊间很受欢迎,讲的是关乎一对才子佳人的故事,没仔细看内容。
等皇甫恪翻看的时候,就被里面奔放的内容吓了一跳。
什么南风小馆中的少年被高官看上强行霸占,什么两个男子因为爱而不得双双殉情。
相传中的才子佳人,结果只是个幌子。
分明是两个才子,其中一个被迫男扮女装变成“佳人”罢了。
皇甫恪年纪轻轻,哪里受过这种刺激,看了几眼就把书合上,然后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翻开。
好怪哦,再看一眼。
然后就一不小心看完了整本话本。
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皇甫恪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种爱情发生在同性之间。
皇甫德应该庆幸,这话本不是什么描写天人大战的小说,否则等他知道后,半夜睡醒都要抽自己两个巴掌。
文辰尧偶尔看见皇甫恪在看这本别人送的话本,就想问内容怎么样,好看的话他也想借来看看。
结果被皇甫恪支吾着推出房门。
“不好看,不好看的!”
文辰尧挠了挠头,不好看这小孩还总是抱着不肯撒手,看来皇甫恪是嫌无聊了。
于是他私底下拜托皇甫德多买一些话本来,最好选读者好评多的那种。
皇甫德同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总能在众多好看的话本中选到一些奇奇怪怪的。
皇甫恪每次打开太子送的话本,都能有不一样的惊喜。
就是又怪又忍不住想看下去的那种。
皇甫德已经送了许多种类型的话本给皇甫恪。
有师徒文,修仙文,甚至兄弟文(咳,当然都是一些团结友爱,正经纯洁的话本)。
以至于皇甫恪看文辰尧的眼神都变了。
在那些个话本里,用对方名字加哥哥的组合称呼对方,一般关系都不一般,至少好朋友之间不会这样叫。
于是皇甫恪渐渐不再用“辰尧哥哥”喊文辰尧。
那几天文辰尧从早想到晚上,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惹皇甫恪生气了。
快入冬的一个晚上,文辰尧忍不住,敲开皇甫恪的门。
总得让他死个明白。
皇甫恪开门后看见文辰尧很高兴,连忙把人请进去:“快进来,别冻着了。”
文辰尧有些疑惑,这态度也不像在生气啊。
屋里已经开始烧炭,皇甫恪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也不觉得冷,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光脚踩上去很舒服。
“世子有什么事吗?”皇甫恪坐到文辰尧的对面。
文辰尧酝酿了半天,才问道:“殿下是在生我的气吗?”
皇甫恪:“?”
他哪里像生气的样子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生气啊,更不会生你的气。”皇甫恪疑惑不解。
“那殿下为何……突然叫我‘世子’了?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生分的。”
皇甫恪开始汗流浃背:“呃,这个,那个……”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小心洒了一点到桌上,又赶紧放下杯子,拿出手帕擦水,结果手碰到桌上盛放水果的盘子,里面的桂圆滚了一地。
文辰尧叹口气,弯腰将地上的桂圆捡起来,擦了擦重新放进盘子里:“殿下怎么这么紧张?”
皇甫恪干笑两声,才说道:“有人告诉我,朋友之间不能像我之前那样称呼的。”
文辰尧皱眉:“是何人教殿下的?”
皇甫恪没办法,跑到文辰尧边上拉着他的袖子:“世子别生气嘛……”
文辰尧本来就没生气,被皇甫恪这样一撒娇,也就不管什么称呼不称呼了,反正两人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