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我望着眼前的一大摊血液,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鲜红刺眼的血,就像绽放在水泥地上的一朵罂粟,那是属于周云的。
我机械地眨了眨眼,浓稠的红色似乎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恐惧和震惊将我全然包裹,差点让我窒息。
周云,那个与我拥有同一个秘密的特殊朋友,一个前天还在跟我一起互扔飞机的朋友,一个跟我有着相似命运的可怜人。
就这样没有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人会真正记得她,除了我。
救护车和警车呼啸而去,带走了周云小小的身躯,也带走了我最后的希望。
人群却没散,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围着那摊血迹议论纷纷。
“真是作孽哦,这也太狠了。”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大妈摇着头,唾沫星子四溅。
“可不是嘛,我早就看这李老师不像好人,成天板着个脸,对女儿也不上心。”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尖酸刻薄地附和。
“就是啊,傻子女儿也不送去特殊学校,天天放养,这下好了吧,造孽啊!”
“哎,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
更多的声音涌上来,像潮水般淹没了我。
他们说着周云的可怜,说着李老师的狠毒,说着自己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从心底涌上来。
周云活着的时候,他们哪一个对她有过好脸色?
哪一个施舍过她一丝善意?
现在她死了,他们倒开始假惺惺地同情起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菩萨。
生前刻薄,死后良善,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周云再也听不见了。
我用力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家跑。
胃里翻江倒海,我跑到路边的草丛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酸涩的液体从喉咙里涌出来,带着一股苦味,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回到家,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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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闪现,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我。
忽然间。
我从乱成一团的思绪里,突然想到了李老师坐在地上的疯言疯语。
她说是周云一直黏着她,所以她才会情绪上头的。
黏着她这个动作,不正是我一直让周云做的吗?
难道说……
我浑身颤抖不已,紧紧地抱着自己,想要汲取一丝温暖,却发现自己冷得像块冰。
当我得出这个可怕的推论之后,心情就再也无法宁静。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周云生前的笑脸和躺在地上的死寂。
是我害了周云。
是我,竟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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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无论怎么辩解,也无法洗清的罪孽。
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
我就在这么心惊胆战中,昏沉睡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周云站在一片血红色的花海里,她还是穿着那件破旧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四肢就像软泥一样扭曲搅在一起。
我僵硬站在原地,想要逃离,然而脚跟却像是生了根,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靠近。
她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用漆黑空洞的眼眸看着我,对着我笑。
笑着笑着,我看着她的眼角流出血泪。
“言姐姐,我惹妈妈,不高兴……”
“不高兴,就不爱我……”
我心痛如刀割,在梦里拼命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言姐姐,没有,对不起。”梦里,周云歪着头,扭曲的身子似乎想要安慰我,但手却抬不起来。
尝试了几番后,她只能放弃,重新看向我。
“言姐姐,纸飞机,修好了……”
“去拿……”
“……”
我猛地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吃饭,麻木地上学,麻木地做作业。
就连母亲都有些诧异我这几天竟然如此的安静。
因为我必须让自己一分一秒都不停的忙碌起来,只要闲下来,我脑海中就会被内心的恐惧缠绕。
我不敢去想周云,我害怕一想起她,就会彻底崩溃。
周云这件事,成了那段时间镇上最大的新闻。
以至于我去学校时,时不时也能听到同学在讨论这件事。
“听说李老师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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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二娃这儿有问题,还真的是遗传啊?”其中一名同学说着,指了指大脑。
“肯定是遗传啊,天哪,一想到杀人犯教过我们,我就觉得害怕!”
“真是便宜她了,竟然不用判刑,你们是不知道,我爸去了现场回来告诉我,现场惨得很。”同桌“啧”了一声,将手中辣条嗦进嘴里。
“有多惨?快说来听听。”众人围上来,好奇问道。
“哎呀,我哪儿知道,我爸就说了那么一嘴。”同桌将辣条吞进肚子里,舔了舔手指,“我在吃东西呢,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题了。”
“……切,说说嘛!”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只当这是一个猎奇有趣的八卦。
我一声不吭,表情麻木的坐在原地,根本不想参与他们任何讨论。
“你怎么不说话?”同桌用手肘戳了戳我,“你当时也在吧?我爸说当时在现场看到你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齐齐转向我。
我咽了口唾沫,眼眸冰冷垂了下来,“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我不顾所有人不解的眼神,黑着脸走出教室。
没人能了解我的痛苦。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跟周云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
如果我将我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我也就成为了消遣周云的一员。
那样我的罪孽就更重了,我会下地狱的。
哪怕我觉得此刻我的心,已然身处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
我冲出教室,跑到厕所里躲了起来。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心理防线再度崩溃,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所有人都在斥责李老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跟我还有关系。
是啊。
谁会将一个孩子的死,联想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