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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阿蟹那句“李云傲,李公子”说出口,一个火折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黑木面具前,那声音便问道:

“你是左城的冯蟹?”

“承蒙李公子还记得。”

他发现拿火折子的手腕上绑着原本属于高兰的东西。

猜测得到确认,李云傲把剑收回。问他为何会出现在罗城,而且还能自由进出罗城刑牢。

阿蟹之前还在为茅草屋、刑牢两头奔波的事情发愁,云傲的出现倒是帮他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情。

他没有回应云傲问的问题,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李公子也是来罗城探查妖人的?”

两大山院都来了不少人,也不差他这一个。

“你知道妖人的消息?!”

这个神秘莫测的人,总是能一眼侦破他心所想。

“秘密就在罗城刑牢之中。李公子可有兴趣一探究竟?”

“此话怎讲?”

阿蟹颇有“请君入瓮”意味的话语让云傲有所防备。

“只要公子答应帮我办一件事,我便有办法让公子进入刑牢查探妖人之说。”

“何事?”

既然他百般引导,那云傲倒要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帮我在刑牢炊事营代职五日。”

“代职?”

“没错。公子以我的身份在炊事营干五天活,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其他时间,公子随意。”

阿蟹把话语暗示得很明显。

“五日的时间足够你身边的熟人将我识破。”

云傲可不想成为亲自走入虎口的羔羊。现在刑牢被各路高手重重包围,万一哪些人误把他当成歹心贼人,那他可能就一辈子都得待在牢里了。

“我没有熟人。我这副模样,没人敢接近我。”

“就算如此,你肯将那遮丑的黑木面具借我?”

他确实有所动摇。他已经来罗城探查了两天,却得不到任何其他关于妖人的消息。既然刑牢里关着一个妖人,那么这刑牢就是妖人之说的突破口。

今日他正在为如何避开众多高手成功潜入刑牢之事苦恼,原本只想逮个跑腿的问问内部情况,没想到却拦了个熟人。

阿蟹轻轻一笑,果断摘下黑木面具给他。

“不仅如此,这个……”他撕下脸上的假面皮,“还有这个……”接着从后背掏出一块木质假背,“这些都给你。”

他把扮丑三件套尽数交到云傲手上。

云傲看着原本佝偻的阿蟹直起身来,竟然和自己一般高!他褪去假面皮后的真实容貌也出现在云傲眼前,居然是个比黎昭还俊美的人!小脸鹰鼻、星眼薄唇,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大气!

“李公子也扮起来试试?”

阿蟹的话让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他小心把假面皮和假背戴上,低身弓腰,再把黑木面具一戴,简直和先前的阿蟹一模一样!

“公子声音与我有差,进入刑牢之后万不可轻易说话。遇打便躲,遇责则受,能表现得多胆小懦弱就表现得多胆小懦弱。在刑牢,没有人会过多关注可怜弱小之人。”

听阿蟹这般言说,云傲算是知道他为何时时刻刻都在扮演丑而可怜之人了。

接着,阿蟹开始介绍刑牢内部的大概布局,防止他误入他这个身份不该涉足的地方;之后是他每日在炊事营打下手、送牢饭、守犯人、收拾营内卫生等工作,最后是他在营内休息的地方——柴房内的桔梗堆。

“五日之后,我该到何处将这些东西还给你?”

“此处西北方向,百里之外的雪松林有一间茅草屋,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两人把外衣换了之后,一人赶回茅草屋,一人则正大光明地进入罗城刑牢。

——

刑牢夜晚巡防的人数是白天的三倍,在云傲还未完全熟悉此处地形之前,他都不应该轻易在夜里四处走动,因此他按照阿蟹讲的路线,直接回柴房休息,打算明日再进一步查探。

阿蟹负责送饭的牢房包括几个普通牢和一个重犯牢,每日巳时和酉时分别送一次。

今日云傲第一次跑牢房,一边送饭,一边熟悉常走的几个地方,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来到重犯牢时已接近午时。

狱长在门口责备道:

“太慢了!”

云傲立即点头哈腰,在狱长面前停了下来。阿蟹说过,这个狱长十分负责,每次都会要求他摘面具、搜身以及核实职牌。

“摘面具。”

云傲小心翼翼拿下面具,和狱长作一番对视后,又把面具带了回去。

接着是惯例搜身。他感觉狱长不仅像是在搜索着什么,还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最后是职牌核实。一切都没有问题,狱长示意让他进去。

云傲才往里走几步,砰的一声!一副铁门便重重落下,将他和狱长隔在两侧!

阿蟹没有提到这一情况!

云傲一下子有些晃神,不小心打了个踉跄。随后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牢内深处走。

牢内只关着一个犯人——罗城妖人。

他慢步走近钢制牢房,房内靠近房门的地方有一个矮板桌,是放食物和水的地方。矮板桌的对侧角落里,坐着一个衣服残破、披头散发的“金发妖人”,她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铐着,能活动的最远距离,便是那牢内矮板桌。

云傲将长细碗装着的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放到矮板桌上。

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重犯牢用的是长细碗,现在才有了答案:无需开牢门。

为不让自己脏兮兮的破烂袖子碰到饭菜汤,云傲把袖子挽起了部分。

原本一动不动的犯人突然有了表情:疑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傲放好饭菜后,那犯人便缓慢从角落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板桌前坐下。

她没有动筷吃饭,而是紧紧盯着带着黑木面具的云傲看。

云傲低头跪坐着,等待她把饭吃完——按照阿蟹之前说的,他放下饭菜就可以走了。但如今重犯牢大门已关上,他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是要我戍守?云傲曾这样想过,可戍守的话都是在晚上,而且狱长也会在他进来的时候告知他,现在他没有接收到任何命令,所以决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就在这时,那犯人说了句什么话,云傲没听懂,疑惑抬头,正好与犯人碧蓝色的眼睛对视上……

他立马将眼神收回,继续低头沉默。心想,难道这就是妖人的眼睛?与我们普通人果然颇为不同!

打量一番云傲之后,犯人开始动筷吃饭。

那份汤她却一口都没喝,最后连汤带碗一起丢了出来!

汤碗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重犯牢!

云傲则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后撤……

等他回过神来,犯人已经离开板桌,回到了原来的角落里。

“咔——嘭!”

大门重新打开了!

云傲总感觉有什么玄机,但现在也不好多想,于是急忙把板桌上的碗筷和地上的碎碗收回食盒,故作镇定地原路返回。

算是逃过一劫的云傲想着距离下次送饭还有一段时间,故打算探探其他地方。

没成想他刚回到炊事营,主厨和其他人就先后招呼他干活,劈柴、挑水、洗菜、生火……样样不落。

转眼间,几个时辰就过去了,又到了送饭的时候,云傲只好再次奔波送饭。

他最后送的,还是关着妖人的重犯牢狱。

一回生二回熟,云傲这次表现得比第一次更为自然。

狱长照惯例检查,没问题后放行。

“今夜戍卫。”

狱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接着是铁门关上的声音。

云傲把饭菜在板桌上摆好,刚准备起身,便因犯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僵住了。

“你,认识李巾咏,还是,高兰映紫?”

听到两个刻入心底的名字,李云傲猛然抬头,未敢多做停留,他又很快将头低下。

不明情况的他不能轻易说话,只好端坐着沉默不语。

见云傲还是不肯说话,犯人便直接将话挑明。

“你,不是阿蟹。他为何,让你来?你和,巾咏或,高兰,是什么关系?”

她和阿蟹是一伙的!还认识高兰!这是云傲得出的结论。

“你和高兰是什么关系?”

在回答她之前,他必须先确认高兰也认识她。她和高兰关系的远近,决定了他能透露自身和高兰情况的程度。

“我叫,安。”

安、西郊林舍以及九公子坊内部等消息只有巾咏极为信任之人才会知道。

云傲不为所动,仍然是一脸木然。

他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听高兰提起过这个人。

左城绘画时高兰不小心说出的“安姨”,在他听来是“阿姨”,是接她去罗城的“姨娘”。

与西郊林舍和九公子坊相关的人和事情,安、九妈、昌叔都有反复强调,不可向外人透露一丝一毫。

对高兰来说,不是西郊林舍和九公子坊的人都是外人,即使她万分信任云傲,他终究是“外人”,她一直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埋在心底。

云傲的反应让安有些意外。不知道她是谁,却带着巾咏的发带……

安开始思考这位少年在巾咏心中的分量,那一定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巾咏外出几年,虽然安有叮嘱她要广泛交友,但从她传回来的信件中,与她友好的人不过寥寥。

“你是,李云傲?”

与巾咏友好之人不过寥寥,但她信件中最常提及之人,便是一位来自朔藩、与她同姓、且有远大志向的名叫李云傲的男子。

云傲十分疑惑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怪人,他从未见过她,她又从何得知自己的身份?

太多的不解使得他仍是不敢轻易搭话。

但他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安答案。安一直严肃的脸难得一笑,笑容消失之前又表露出一丝心疼。

不能对自己喜爱之人坦然相待,她心里该多苦啊……

这种苦,安最明白了。

她一直知道苍、西郊林舍和九公子坊的真实意图,可她却不能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巾咏;她也不能将巾咏正在扮演以及即将扮演的角色告知她。这些都是苍不允许的。

这十一年来,除了她对巾咏的好是真的,其他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

她内疚过也挣扎过,但她始终未能与她坦诚相对。

已经两年多时间没有见到巾咏了,她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巾咏叫她“安姨”了,她真的好想她……

可她不能见巾咏。

或许,见了她,她就不想离开了……

她也不能让巾咏来见她。

巾咏已经亲眼目睹过自己亲生父母的离开,她不能残忍地让她再经历一次。

那样子,真的太残忍了……

“你,喜欢,巾咏?”

此言一出,云傲整个人都呆住!

内心惊呼:此人到底是谁?!

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蓝鱼发巾”在他手上;而且,他是阿蟹放进来的,那意味着,他是可信任之人。

于是,她觉得将自己和巾咏的一半“坦诚”交到云傲手上。

她用磕磕绊绊的语言,一点一点向云傲讲述着自己的来历与过往:

我不是什么妖人。

我家在南海的另一边。

大约二十年前,我作为女仆随我们国家的探海航船出海。我们老爷说,这是为了探索海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几年,却还是没有到达海的尽头。

后来海上发生龙卷风,整个航船都沉没了。

我当时躲在一个酒桶里,在海上不知道漂了多久。是一个白衣道人救了我。

这片土地,和我的家乡完全不一样,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白道很好,她不仅允许我跟着她,她还教我说这里的语言,给我介绍这里的文化和局势。

我和白道住在罗城的西郊林舍。

十一年前,白道从宜城一个叫镜水的渔村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孩……

提及宜城和渔村,云傲立即想到了高兰。她曾说过,她是在父母离世之后被她的姨娘带到罗城的。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介绍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告诉他,她不是妖人,只是一个来自海外的异乡人?可她为何要跟他说?她都不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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