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上下的人,无论叛军还是守军,此时都惊愕异常。连当事人厉延贞,都感到不可思议。
刚听到尉迟昭的那番话,他确实心动起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够战胜的话,十天的时间,对盱眙城来说,可谓事关生死存亡了。
不过,厉延贞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冷静了之后,心中陡然机警起来。虽说,此时的人,是非的注重承诺。
但是,他却不太敢相信,战争之下的这种承诺,会真的可信。敌我双方,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更是事关千万人安危的大事,怎么可能,为了一句话,就真的给对方留下反败为胜的机会。
除非是,真的碰到了,如春秋五霸的宋襄公那样,以仁义之名行事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敌人,都首先将仁义挂在嘴上。最终,也让他倒在了自己的仁义之上。
所以,冷静下来的厉延贞,便不敢相信,尉迟昭所做出的承诺。不过,在两军阵前,他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自己不敢相信。但是,却也不能够说,完全没有机会利用一下。
厉延贞认为,尉迟昭既然刚才说,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行军打仗计谋策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能够排除,尉迟昭做出这样的承诺,是为了能够引厉延贞和盱眙城守军入彀的。
至于说,他心中到底,有什么样的计谋,这就是厉延贞一时不能够明白的了。
不过,有一点还是能够想清楚的。那就是,如果尉迟昭现在的话,真的是在用计的话,那他的谎言,就是为了让厉延贞他们放松警惕。
“兄弟,你有把握吗?”
厉延贞心中,虽然有诸多的怀疑。但是,此时城头上下的敌我双方之人,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包括,厉延贞身边的刘行举。他在听到了,尉迟昭许下的承诺之后,同样立刻就心动起来。见厉延贞盯着尉迟昭,久久不语,便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厉延贞闻言,转头向刘行举看去。却发现,周围很多守军士卒,都在目光殷切的盯着自己。
心中陡然一个激灵,看来大多数的士卒,恐怕都有同样的想法。他们认同了,尉迟昭刚才的承诺。在厉延贞看来,越是有如此的情况发生,就更加的说明,这其中定然存在可疑。
首先一点,厉延贞看出来。无论尉迟昭有意与否,还是无意这样做,都已经达到了,让厉延贞此时,无法正面拒绝他的事实。
在守军士卒殷切的目光之下,厉延贞如果拒绝的话,定然会打击到守军的士气。等到第二天,尉迟昭攻城的时候,肯定会令守军士卒,心生畏惧之意。
本来,想要告诉刘行举,不准备答应的厉延贞,看到士卒们的目光之后,顿时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既然,他如此的看重小弟,延贞又敢枉顾尉迟将军的盛情呢?”
见到厉延贞,面上露出蔚然笑容,对刘行举如此说,周围的士卒顿时兴奋了起来。
厉延贞或许没有想到,在这些士卒的眼中,特别是那些囚徒军眼中。并不是,真的觉得,厉延贞不敢应承就是胆怯。
而是,经过了今日的一战之后,他们对厉延贞有了崇敬之意。当听到,尉迟昭作为叛军主将,也同样夸赞厉延贞的时候,他们心中就更加的对厉延贞,有所期盼了。
“多谢将军。如此盛情抬爱之举,延贞怎敢枉顾。虽不敢妄称,精通战阵之精要。然而,能够有机会,向尉迟将军讨教一番,也是山野小子的幸事。延贞不才,愿以三百步卒与将军一较高下!”
听到厉延贞的答话,尉迟昭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来。忍不住,向城头厉延贞拱手一揖道:“好!小郎君果然乃性情之人。如此,你我便约定,明日辰时,三通战鼓,于城下以三百步卒对阵一场!”
尉迟昭言外之意,非常的明确,就是要同样用三百步卒,与厉延贞正面斗阵一场。
“如此,就一言为定!”
“君子一诺,岂能食言!”
两人约定之后,尉迟昭便调转马头,返回大营。他没有发现,跟随在身后的李崇福,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崇福本来还计划着,能够和厉延贞交谈几句。可是,当尉迟昭做出承诺之后,这件事情,就让他给抛之脑后了。
他对尉迟昭的军事才能,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可是,却依然担心,尉迟昭万一真的斗阵失败的话,他们该如何应对。
见到尉迟昭调马返回,便匆匆追了上去。
“尉迟将军,请留步!”
李崇福纵马追上来后,将尉迟昭喊停下来。疾驰到他身边,眉头微蹙,担忧的道:“尉迟将军,拿下盱眙城,乃是英国公的军令。将军与厉延贞对阵,若有个万一……,我们不能够按时攻下盱眙城,如何向英国公交待啊?”
李崇福虽然,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但是,尉迟昭又怎么能听不出来呢。
不过,尉迟昭不仅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回头又看了一眼,城头之上,依然没有离开的厉延贞。随后,转向李崇福,笑着道:“李大人,你认为,这个小郎君会相信,明日斗阵的承诺吗?”
说完之后,也不等李崇福反应过来,脚跟轻磕马腹,向大营驰去。
李崇福呆呆的望着尉迟昭的背影,心中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难道说,厉延贞不会相信吗?那他为何答应,明日斗阵的要求。
正在他苦思,厉延贞是否相信的时候。陡然间一个激灵,瞪眼望着尉迟昭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厉延贞信了没有。现在,我反而知道了,你自己没信!”
关于明日斗阵的事情,在盱眙城内,同样被人所争论着。城上那些士卒,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城中去。
马行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常的担忧,便一瘸一拐,赶往城头。
更让厉延贞,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传到城中之后,宜德坊的厉老丈听闻之后,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在窟岰庄几个老丈的陪伴下,急匆匆的也赶往了城头。
马行徼赶到城楼之时,看到的场面,让他有些奇怪。厉延贞和刘行举两人对视着,而后者,却是一副苦恼的样子。
“延贞!”
“马大人,你怎么来了?”
见到马行徼,厉延贞惊讶的问道。
“刚才听闻,你答应了和尉迟昭斗阵,可是真的?”
厉延贞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贞子,你不能去!”
厉延贞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厉老丈发出的一声怒吼,吓的厉延贞陡然一个激灵。
看到厉老丈一脸的愤怒之色,厉延贞就知道,恐怕又要费一番口舌了。否则的话,厉老丈很有可能,会留在城头之上盯着自己。
厉老丈的一声吼,顿时惊动了周围的士卒。见一个老丈,出来阻止厉延贞出城斗阵,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他们也都听说了,厉延贞跟随阿翁,生活在宜德坊。现在眼前这个老丈,想必就是厉阿翁了。
刘行举匆忙上前,将厉老丈迎进城楼中。对厉老丈阻止厉延贞,刘行举和马行徼两人,都不会感到有任何奇怪的。
“贞子,阿翁不同意,你出城去和叛军斗阵!”
进入城楼之后,厉阿翁一脸的紧张着急,死死拽着厉延贞的手,对他恳求般的说道。
厉延贞一脸的无奈,正要向厉阿翁解释,一旁的马行徼,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道:“延贞,我赞同厉阿翁的意思。你不应该答应尉迟昭,出城与他斗阵。盱眙城守军,本来就相对薄弱。大多数都是临时征召的士卒,即便是县衙的皂吏快手,也不可能会是府兵的对手。你这次,有些大意了。”
马行徼面色紧绷着,眉头紧蹙。他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决定,要阻止厉延贞出城斗争的想法。哪怕,最后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将厉延贞的记事参军的头衔给拿掉,让他回家陪厉老丈,也不准备让他出城斗阵。
厉延贞听着马行徼的话,看着厉阿翁满脸殷切的注视着自己,不由的无奈苦涩而笑。
“马大人,厉阿翁。”
这时,一旁的刘行举站出来道:“你们不用担心,延贞兄弟,根本就没有,真的出城和尉迟昭斗阵的想法。”
“什么?”
“真的!”
两人听到此话,都是感到非常的惊讶,非常疑惑的看向厉延贞。
厉延贞苦涩的笑着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厉阿翁,握着自己的手。随后,转向马行徼道:“马大人,你不会认为,我真的冲动到,会出去和尉迟昭斗阵吧?小弟,虽然不了解尉迟昭。但是,想必他应该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与这样的人斗阵,除非延贞脑子真的进水了!”
厉延贞没有察觉到,他一句脑子进水的话,让厉阿翁和刘行举及马行徼三人,都一脸的茫然。
不过,幸好他们的注意力,现在都被刘行举刚才解释的话,所吸引,没有在脑子进水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行徼很是费解的问道。
“大人,正如刚才小弟所言,尉迟昭乃是疆场宿将。这样的宿将,他又岂能,为了和我这样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山野小子,来一场斗阵,而将他们攻打盱眙城的重要军令,抛之脑后不顾呢?”
听到厉延贞如此解释,马行徼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厉延贞说的确实没错,尉迟昭当不会,有如此浅薄的念头。那么,他就是另有打算了。
想到这里,马行徼陡然一个激灵,他瞪眼看向厉延贞道:“依你之见,难不成,他是想要夜袭吗?”
厉延贞微微点头,却又摇头道:“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如果我是尉迟昭的话,没有完全把握的话,就不会做这种无畏的举动。毕竟,他们的武器装备,占据了绝大优势。如果夜袭不成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徒增伤亡而已。”
马行徼沉思一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激灵一下,看向厉延贞道:“青云阁密道!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其实,厉延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如果尉迟昭,真的想要利用密道,对他们进行偷袭的话。恐怕只能是徒劳了。在发现密道之后,他们怎么可能,还将密道留下,等着让叛军利用。
在发现密道第二日,刘行举就令手下的人,将密道的枯井给填了起来。虽说,城外的密道出口,他们并没有动。但是,叛军就算是进入密道,恐怕在没有通风的情况下,自己就先憋死在密道内了。
所以,厉延贞对此,并没有特别的在意。
马行徼却不这么想,在抓到李泽亮等人之后,他就一直怀疑,盱眙城的这条密道,肯定还有另外的意图。否则的话,萧惠轻易将密道给暴露出来,他们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逃离。
但是,那个时候,李泽亮他们定然不会想到,他们的举事会失败。如此就不可能,事先做出这样准备的。
“延贞,我感觉,青云阁的密道,并非我们所见到的那么简单。曹台智对密道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而李泽亮被抓起来后,对密道的事情,好像在隐瞒什么。所以,马某认为,或许我们忽略了什么东西。如果,这正是叛军准备利用的方式,对盱眙城来说,就非常危险了。”
厉延贞闻言,蹙眉将密道发现的经过,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陡然间,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惊叫道:“张阳炎和张俊父子,此时在什么地方?”
“已被放回去了。”
厉延贞闻言,心头顿时懊悔。他们怎么,就将这个两个参与叛乱的人,完全给忽略了呢。
“二位大人,马上派人前往张府,要将张氏父子尽快拿下才行。”
马行徼和刘行举二人,都有些不解。厉延贞急切的道:“这两父子,可是比曹台智知道的都多,你们认为,他们真的,就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