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过门下省,宁绝拿着圣旨去吏部做了登记入册,等他再回到议政殿门口时,娄公公已经捧着另一封圣旨候在那里。
“宁大人。”
娄公公笑着上前,双手递过去:“这是陛下审批后的赦令,有劳您去大理寺宣旨督办。”
明黄色的圣旨承载着无上的权力,一语定富贵,一言掌生死,多少人的命运都系在上面,是手中剑,也能是项上刀。
接过旨意,宁绝带着两个侍卫出了宫门。
一路驾马到了大理寺外,门口持刀的小吏一看那高举的颜色,一个个都哑了火,静候两旁,无人敢拦,无人敢阻。
“陛下有令,速传大理寺寺卿陶杌及闻卿竹前来接旨。”
宁绝站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一声高喝,惊得檐上飞鸟四散。
小吏前去报信,不多时,陶杌、季子越等一系列大理寺官员匆匆赶到,看到宁绝手里的圣旨后,又着人将牢里的闻卿竹放了出来。
数十人跪了满满一堂,瞥见那一身囚装、却精神头良好的闻卿竹,确定他没遭多少罪后,宁绝收回视线。
众人到齐,他展开卷轴,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大将军之子闻卿竹与许太尉之子许长羿斗殴一事,百思不解,着人探之,方晓其中缘由,初由许长羿口无遮拦而起,闻卿竹行为莽撞,伤人至深,实该惩戒。然,少年意气轻狂,念在初犯,及时引咎自责,以功抵过,错亦改之,遂小惩大诫,免去刑罚,兹令闻卿竹上门致歉,予以赔偿,令至则行,不得有误,钦此。”
话落,圣旨阖上,众人齐声叩拜:“臣等谨遵陛下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完礼,众人站起,宁绝上前,刚要把圣旨交给闻卿竹时,一转弯,他递到了陶杌面前:“陶大人,请过目。”
他故意这么说,越发刺激了陶杌眼里的愤懑。
“哼!”
冷哼一声,陶杌毫不客气的夺过那一卷明黄的卷轴,展开一扫,确定无误,他才讥笑道:“宁大人好本事。”
短短两日不到,圣旨都求来了,真不知究竟耍了什么把戏,能把皇帝都哄得团团转。
嘲弄的眼神落到身上,宁绝把手收回,视若无睹的回了句:“多谢陶大人赞誉。”
不痛不痒的话,他就当夸他了。
“呵!”
陶杌轻嗤,倒是没想到他脸皮能这般厚。
周围人面面相觑,闻卿竹抖了抖袖子,走到宁绝身边,目光懒散的望着陶杌:“陶大人看完了吗?没什么问题就还给我吧。”
这是给他的圣旨,理应交到他手里。
一场血案,最终无恙收场,陶杌脸色铁青,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递过去。
凛冽的眼神在半空汇聚,双方虎视眈眈,一个不惧一个。
闻卿竹抬高下巴,伸手接旨的同时,扬唇说道:“在下还要去太尉府赔罪,有劳陶大人把我的衣服送回来。”
他身上穿的是大理寺的囚衣,原先那一身华服和头冠都被收了起来。
牙齿在暗中磨得咯吱作响,长袖下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陶杌扯起难看的笑容,吩咐身后小吏。
“去把小闻大人的衣衫取来。”
“是。”
小吏领命离开,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只看着那三人无声较劲。
闻卿竹的目光带着挑衅,陶杌怒火难消,他若早知结果如此,此前该趁机好好惩治这小子一回,省得他得意忘形,不知悔改。
衣服送到,闻卿竹换上后,又恢复了翩翩少年郎的姿态。
“走吧。”
宁绝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闻卿竹点头出了门。
回头对上陶杌愤恨的双眼,宁绝再度颔首:“圣令已达,下官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在此叨扰陶大人了。”
“宁大人慢走。”
一旁的季子越回了一句,陶杌冷冷扫他一眼,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挺直背脊,转身离开,不肯让自己落于下风。
无所谓他的态度,宁绝对季子越抱了抱拳后,提步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大门外,提前接到通知的将军府已经来了人,闻卿至驾着马车前来接闻卿竹,在看到宁绝时,他下车拱手致谢。
“宁大人,多谢。”
“大公子言重了。”
宁绝上前,回以一笑:“这并非我一人之功,主要还是几位将军施压,陛下权衡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视线移动,他看向闻卿竹:“潞州之行,本是大功一件,如今拿来抵了罪,你可算是白跑一趟了。”
“无妨。”
闻卿竹一脸轻松,摆摆手,并无在意:“立功的机会多得是,此番没了,下次再努力就行……”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到后脑勺,闻卿至低声呵斥:“就你这莽撞性子,再不改,往后多少功劳都不够拿来抵罪的。”
“哥……”
“别叫我哥。”
他一眼瞪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次究竟闯了多大的祸?如果不是有宁大人和瑾玉他们帮忙,你就要折在陶杌手里了。”
如果没有宁绝提醒,依照他们父亲的性子,绝对不会以权谋私,去包庇维护本就是过错方的闻卿竹。
好在最后没有酿成无可挽回的结果,眼下最当紧的,就是去太尉府赔礼道歉,尽量获取许太尉的宽宥,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闻卿竹抿着唇,自知有错,也不敢再矢口反驳,只能低头闷闷说一句:“对不起。”
“你这句话,留着去跟许太尉说吧。”
无奈一叹,闻卿至再次对宁绝拱了拱手:“舍弟愚钝,有劳宁大人费心,此恩铭记,他日登门拜访,必当携礼致谢。”
宁绝了然点头,他继续道:“我们还要前去太尉府,今日失礼怠慢,望宁大人见谅。”
“大公子客气了,您请便。”
闻卿至垂首回身,三两步进了马车。
闻卿竹看了宁绝两眼,许多话憋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知道他想说什么,宁绝笑道:“先去吧,等你办好了,我们再聚。”
“嗯。”
闻卿竹点头,放松脸色,转头上了马车。
待二人落座,车夫驾马调转方向,风卷尘沙,蔓枝拂柳,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街角,宁绝也接过侍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宫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