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期待好久的饭,吃得心思各异,连询问玩得是否尽兴的话都带着旁敲侧击,让人窒息。
霍仙姑有意无意提及四姑娘山的九门旧事,勾得吴邪来了兴趣连连追问,眼看着一下一下被带进了坑里。
关慎儿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当年进山的那些人,闯墓死了一半,我妈削死一半,捡着条小命逃回去的又被张启山拉去毙了,吃饭说这倒霉事也不嫌晦气。”
针对的很明显。
大小姐的心情很不好。
吴邪咳了声,把过剩的好奇心及时收了回来。
瞧吴邪住了嘴,关慎儿才转手递给他一叠剥好的松子,“早说你想知道这些事,直接去找我爸呀,他肯定乐意跟你彻夜长谈。”
虽然但是。
关慎儿其实并不理解她这位恋爱脑老爸的脑回路。
“我爸他遗憾无法参与糖糖的过去,所以立志挖掘出糖糖前一百年的人生,写了一书柜……”
那一长串说出来有点烫嘴,但想着丢人的不是自己,关慎儿嘬了嘬牙花,道:“万般皆下位唯有老婆对,外面都是鬼只有老婆美——老婆大人的百年纪事历。”
“目前正好连载到了糖糖英勇救族弟的剧情。”
吴邪一听这桥段,冲张起灵使了个眼色,救你吗?
张起灵沉默摇摇头,不记得。
话锋一转,关慎儿朝默默看戏的高行己发难:“你和她达成了什么合作?再跑去四姑娘山刨张家祖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真是老糊涂了。”
关慎儿又对霍仙姑嘲道:“霍玲的结局是不够惨痛吗?我费力帮她恢复意识,然后把人给你送回去是给你一份慰藉一个警醒,不是让你去送菜。”
说着她嗤了一声:“死人墓里找长生,跟有病似的。”
霍仙姑脸色阴沉,“小家伙,别仗着你母亲是张海棠就口无遮拦,为所欲为。”
关慎儿小嘴跟淬了毒一样:“那咋了?我靠我妈,我骄傲,我自豪,我是妈妈的乖宝宝!”
碗筷一撂,关慎儿道:“这饭吃的我噎得慌,就不在这里找罪受了,你们慢慢吃,我回去睡觉了。”
从没见过这么疾言厉色的关慎儿。
吴邪拉拉胖子的袖子叫他赶紧跟过去。
回身说几句场面话给霍仙姑递台阶下。
再招呼服务员打包一份石锅拌饭让张起灵带回去。
他又不瞎。
小妮子菜都没吃几口,等到凌晨犯猪瘾,指定会反水指责他们当时为什么不拦着她。
在吃的问题上,永远不要和关慎儿争论,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歪理。
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吴邪毫无心理负担的吃完了这顿饭,擦擦嘴喊服务员过来结账。
高行己摆摆手让服务员不用过来,“自家饭店,不用结账。”
吴邪愣了下。
随即在心里感叹道这是家里真有皇位要继承。
哪像他。
吴家再有钱,和他吴邪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别误会,这处并非东家置办的产业。”高行己解释了一句,又道:“慎儿心思浅,一向不难猜,自她北上,保护慎儿的暗桩从她离开的路线大致推测出她会来长白,我只是来此守株待兔而已。”
吴邪听出这家饭店是临时收购的,有几分吃惊:“我们也不一定来这儿吃饭呀。”
高行己扫了眼那锅没这么动筷的柴火铁锅炖,“慎儿和燕追提过一回想吃这个,但嫌这边天气冷不想再过来,这次机会正好。”
“附近菜单上有这道菜的饭店都派人知会过,劳烦他们休店几日,产生的损失三倍赔偿。”
“再者,车站附近派发小广告的,农家大院最是经济实惠。”
满两百减一百,带小孩再打八折。
小丫头肯定能在一打小广告里迅速锁定。
高行己微笑:“高某很有诚心地在请君入瓮。”
吴邪:“……”
这一波属实是被拿捏了。
请君入瓮……
吴邪看着对面被拂了面子也未曾离席的霍仙姑和从头至尾没帮腔的霍秀秀,眉心一凝:“你们刚刚、是故意激走慎儿的。”
被慎儿一个小辈摆臭脸还不掀桌,不是霍家老太太的做派。
秀秀能忍下慎儿不尊霍老太太也不像是她会做的事,除非是被特别要求过。
霍秀秀小弧度的耸耸肩,表明立场:“吴邪哥哥,我今天在这里的任务只是当个花瓶,走个过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一趟,干看着奶奶讨骂。
小花哥哥口里夸出花来的漂亮小外甥女多半还对她留了坏印象。
高反现在都没缓过来。
真是活找罪受。
早知道就不吵着跟过来了。
高行己倾身,放了一封拆开的全版烫金信封在转桌上,慢悠悠转到吴邪面前,像在展示潘多拉的宝盒。
“听闻吴小友近日在寻吴三爷的下落,高某来送些消息,或许可解吴小友燃眉之急。”
吴邪犹豫了下,初心不改,没伸手去拿:“知道那老小子活着就行,不管他。”
高行己道:“可以被高某当作礼物送出去的必不叫人失望,吴三爷在谋划什么,要完成什么,为什么要去做,里面都有答案。”
只不过。
在知晓答案之后能不能接受得了,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吴邪面色复杂盯着眼前唾手可得的‘答案’。
忽地。
他叹出口气,宽大的手掌盖住那信封,轻轻摩挲两下,毫不留恋把信封转回高行己面前:“小花告诉过我,能得您一个笑脸还耐心接待的人,一般会倒大霉,我和三叔的这些小事就不麻烦您了。”
高行己好笑这位解小当家对他的处处防备,迅速掐上吴邪另一个命门:“吴小友最近在烦扰小张爷的失忆之症?”
吴邪反问:“你和小哥也是老朋友,他失忆你就不着急?”
高行己见怪不怪,“小张爷的失忆之症,高某已尽过最大努力,现今非涉及生死,高某不能再干扰小张爷任何决定和事务。”
见张起灵醒来懵懂模样。
便知费时研究出的药物并未帮他抵抗住天授。
不过倒是把他常年贫血的体质拉回了及格线,也算没白费心思。
高行己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给吴邪:“去这个地方,吴小友能了解到小张爷的曾经。”
老照片上好几个人,男女都有,长相各个不俗。
最中间站着的,是小哥。
他正视着前方,表情淡薄却不僵硬,神色不凶不厉,有一种淡淡的温柔感。
照片上的闷油瓶,看起来好放松呀。
吴邪突然间理解了慎儿父亲的做法。
他从未参与过闷油瓶的曾经,这确实是种遗憾。
“这些人还活着吗?”
“是个好问题。”高行己沉吟一会儿,如实道:“有活着的,有死了的,也有半死不活的。”
“什、什么?”对于这个回答吴邪有几分错愕。
“活着的有缘自会相见,死了的成了一捧黄土不必怀念,不过……”高行己有几分意味深长:“半死不活的,去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就找到了。”
塞进张家古楼的那几个。
再不进去瞅瞅就真要臭了。
吴邪动摇了,想着忙完慎儿的事就去找人,“这地方是……”
“巴乃的一个小瑶寨。”高行己道:“高某有必要提醒吴小友一句,这些半死不活的时间也是不多了。”
“说不定哪天就真死了。”
……
吴邪回来了。
先是对着王胖子唉声叹气,然后看着张起灵欲言又止,最后心不在焉陪着关慎儿练字。
时针指到七点半。
照常蹲守长白山的天气预报。
“中央气象台预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从下周初开始,新的冷空气首先影响西北地区,之后东阴南下……”
女主播声调饱满的播音腔,催得人昏昏欲睡。
在这个背景音下。
关慎儿剥着松子,随口问道:“老高和你说了什么?三叔的事还是师父的事?”
吴邪避而不答:“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关慎儿了然:“那就是他俩的事都说了。”
“……”
“千里送消息,不用白不用。”关慎儿道:“你也听到了,就这鬼天气,开山了也不能上山。”
“天气这么不好,不适合继续旅游了……下次再来吧。”
处理完白天那群人的关慎儿陡然生出几分踟蹰。
那些人看到她,眼里燃烧着一种病态的执着。
执着什么呢?她猜是长生。
彼时她才反应过来,张家血脉要面对的是一个追求长生的集体。
他们人数多少,实力如何,知之甚少。
看她亲爹对哪些人下了狠手,大概能猜到涉及哪些层级。
那真是从上到下都有人惦记。
只有千日做贼。
那有千日防贼。
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她还是太弱小。
虽说融合朱雀之灵附带了一个南明离火的技能,可它既主生机也喜吞噬,一直索取不见回馈,再乖顺的东西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
想到那柄能疏导南明离火的破甲锥,关慎儿实在一言难尽。
人牲,人参。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什么封建糟粕!
她才不干这种缺德冒烟的事!
不就是破甲锥久不开刃,安抚南明离火的效用会慢慢降低吗?大不了多吃几碗饭压住它!
拉开窗户,关慎儿望着很远处露出一个白色山尖的位置。
既然你们把我列为了抓捕目标。
那就将计就计来一波钓鱼执法,好好磨磨你们不安分的狗爪子。
不着急。
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