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洲学院的清晨,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太阳渐渐地探出脑袋,像害羞的佳人,怯生生的。
按照中土炎黄的传说,太阳是一只成为神灵的金乌变成的。
它死后尸体升上太虚,化作一轮大日,每日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光照大陆,万古不变。
任晨望着初升的太阳,又看了看住了这么久的天洲学院,心中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随后他收拾好了衣物放进了小天地,没有叫醒众人,悄悄地走出了宅院。
“公子。”
一道如玉石碰撞,清亮婉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任晨侧首看去,正是鱼玲珑。
她并不在任晨的宅院中与其他下人同住,天洲对她这种侍奉内院弟子的掌事奴仆,都统一安置在天之院中一处单独的院子里。
此时她起早来当差,正好与任晨碰上。
“我要外出修行一些时日,这段时间还要烦劳姐姐多多照顾我哥哥与小弟一二。”
任晨对她们这些下人没有什么架子,此刻关照。鱼玲珑听后微微低首,略加思索。
其实她很想此行与任晨同往,以便亲近任晨。
但她深知还不到时候,此时主动只会招来任晨的厌烦,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分寸。
“公子安心前去便是,此处一切事宜奴婢自会安排妥当,玲珑只盼公子此去平安顺意,能够早日再侍奉一二。”
听到这番话后,任晨明知道是尊卑间的奉承,却还是对她不由的生出好感。
当下留神重新打量着鱼玲珑,只觉得她面容清秀姣好,红唇艳艳更添诱惑。
当目光落在她那因丰满而被服饰勾勒出的诱人曲线时,任晨不禁想入非非。
“那就有劳了…”
接着他定了定神告别了鱼玲珑,离开了天洲学院向东南方向走去,他的目的地是中州大成王朝境内的天泉山。
“要是速度够快的话,真想去南阁妖土中的那些大山啊!”
“可惜以我现在的速度,光到达的话恐怕也要好几月,更别提回来了。”
任晨在一处悬崖上自言自语的说完后,便身化雷霆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大成王朝急飞而去。
以前任晨都是和陆皓亦一块行动的。这是任晨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闯荡,他的心中满怀期待。
虽然大成王朝的天泉山是离天洲最近的一条龙脉,但是也相隔有十几万里,普通人根本不用想,就算是道纹境的修士飞也要飞几个月才能到。
但此时任晨习得雷法,依靠可以比拟金翅大鹏扶摇的雷电速度,几日便可到达。
一路上任晨飞跃大湖、大山,急如星火,两侧的景色飞速从身畔掠过。这种没有限制的快感使他通体爽利。
一日。
两日。
直到第三日,任晨抵达了大成王朝边境。
透过厚实的云层,一大片开拓出的墨绿色田地显现。
“常言道人前不显富,人多的地方还是少用雷法,免得遭到歹人觊觎。”
想到这里任晨寻了一处隐秘的林子里解除雷法,光芒散尽后才显出真身。
此地虽然属于中州,大陆上最富裕的大地,但这只是大成王朝管辖区域的一个小村落而已,并不是很富裕村民们住的都是茅草铺顶的土房子。
当靠近村里时,各种牲口身上那种作呕味扑面而来,弄的任晨鼻腔里满是恶臭,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掩手捂鼻。
此刻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任晨这个陌生人,好奇、警惕、羡慕的异样目光同时落在任晨身上。
这些虽然是凡人,但在异地他乡,被这么多眼睛同时注视他还是感觉很不爽。
“消耗的法力太多,在这修整一日,顺便找个老人猎户问问路吧。”
之前任晨与陆皓亦流落在外,知道村子里的凡人都是很排外的,对此他拥有一定经验。
想到这里他悄悄从小天地取出一锭银子。
接着食指和拇指使着巧劲,那锭银子当即变形塌了下去,直接被他掐下来一块指甲盖大的边角。
“老伯请问此地是何处?离天泉山还远吗?”
“哪来的娃子?问这些弄啥啊。去去去,上边个去,别来讨烦。”
乘凉的驼背中年人不耐烦的嚷道,白了眼任晨,很反感他打扰自己。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任晨递过来一角白花花的银碎子时,他立马转怒为喜,满脸堆笑露出满嘴泛黄的牙齿笑道。
“哎呀!哎呀!原来是位小老爷啊!你刚才说什么,老汉儿我跟你说啊…”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哭喊与谩骂数落。
任晨回头看去,只见得不远处牲口棚前一处粪堆旁,大姑娘小媳妇还有群未成年的孩童聚在一起。
一位身穿黄色麻衣,眸光胆怯的年轻妇人,被她们从开始的生拉硬拽,到后来满村追着打骂。
“除秽喽!山老爷您瞧好!赶把乖娃当年赐哩!”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是从一个身形佝偻、烂牙的老妪口中传出。
她一头蓬乱的白发,鬼一样的面孔,瘦的只剩下一层人皮包着骨头,手臂上显出的经络好似一条条黑青色的蚯蚓在蠕动。
此刻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在背后不断用桃木枝、柳树条抽打她的全身。一时间尘土飞扬。
“啊!!”
不一会儿,年轻妇人的麻衣上被抽出一道道血痕。疼得她大声哇哇惨叫起来,哭喊声之大回荡在村子的大小角落里。
“这…老伯这是做什么?”
纵使身为修士的任晨见到这一幕也不由的一阵心慌。听着刚才老妪的话,惊讶与不解萦绕心头。
“小老爷这你就不晓得了,他家媳子入门两年了,肚子愣是没个动静,按村里的说法这是被山神爷给缠着了!要命的事儿。过几年连家里其他人都要遭殃。”
“那老婆子是这片有名的黄姑子,村正特意请来给他们家人驱邪的,这叫个什么,噢!想起来了,叫个棒打求子!借女人的阴气和小孩的阳气驱邪来着的。”
“诶!小老爷你来的是时候,过会儿驱完邪,他家还要杀羊摆席,再借咱的人气护一护媳妇,好保来年有个大胖小子。”
说完老头伸出干瘪的手指,指向不远处女子的婆家人。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队伍中同样有一个老妪带着个精壮的青年人。
他们手臂上揽着个木篮子,里面装着点心果子,满脸堆笑的给刚才打自家媳妇的人,发放着这些东西。
“他婶子打累了吧,吃个蜜子解解渴。”
“哈哈,嫂子这下可好了,明年你等着抱孙子享福吧。”
“哎呀哎呀,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哈哈哈”
老妪和人有说有笑,只觉得这是件喜事儿,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家人被虐待而感到愤怒。
“二哥这下好喽!就这顿打挨的,明年这时候她不得给你生两个大胖小子。”
“要不今天晚上你回去试试?我俺爹说听说女人虚弱最容易怀上了!我就是打着来的!哈哈。”
“就怕嫂子明年还怀不上,到时候还得全村上下来这一出。”
“呵,这不争气的娘们,明年要是再不怀上,不用你们动手,老子就能打死她。摆席请黄姑子的钱都够再娶个婆娘了。”
“好了好了,马上结束了,等打完了都去我家喝酒!”
而一旁的青年人,也喜笑颜开的,和其他几个后生打趣着这件事儿。
虽然离着很远,又有其他嘈杂声覆盖,但对于修灵境的任晨而言他们的话却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禁让任晨全身一阵恶寒,以往他和陆皓亦流落古陆确实碰到了很多不平事儿,但眼前的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见。
“哎!贱娃子!不都说了只准打身上,你咋拿石头往你婶子脸上扔?毁了容想把你姐送给你叔当婆娘?”
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一个光屁股的男娃哇哇大哭,眼泪混着泥土把脸上弄的又脏又黑。
“礼成!大祟归山!阴阳安哩!倒金汁!”
尖锐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记铜锣的重击声再次响起。
众人收手退至一旁,原地上只剩下遍体伤痕,趴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年轻妇人。
而后那白发老妪,居然双手端起一盛满各种牲口腌臜的铜盆,对着远处一座大山一扬。
哗啦哧
令人作呕的排泄物扬起数丈后落地夹裹着尘土,向四周延伸淌去,不一会儿便招来数只豆大苍蝇嗡嗡落下
“呕。”
看到这一幕任晨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终于知道一开始一进村闻到的恶臭是从哪里来的了。
“嗯?有古怪,这老妪已入暮年,竟然端的动盛满腌臜的铜盆,还能扬起两三丈高。”
想到这里任晨定睛向那老妪看去,又打量了几番她那儿如同枯木的手臂。
“走走走,都去喜子他娘家喝酒。”
一名身形还算板正的中年人主持着,正是村子里的村正,话音刚落众人便熙熙攘攘的朝村子里走去。
那趴在地上的妇人,也被两名老妪扶起,搀扶回家中去。
“那个小老爷…你要没啥子事儿,老汉我…你看为了看热闹晌午水还没喝一口呢。”
看着面前急切的中年男子,任晨点头示意他离去。又看向众人远去的那间大院便起步跟上。
院子中女人间相互嬉笑,男人中吆喝声嚷,只有屋子里遍身伤痕的女人。
“啊呜!呜呜呜…”
满身的伤疼得她都不敢躺下,额头的汗水粘湿了秀发,她只能蜷缩跪在炕上暗暗抽泣着。
偶尔因为疼痛和委屈而发出的哀嚎,也全部被屋外的热闹声盖住了。
门口放了盆血污,上边漂着密密麻麻的浮沫,散发着阵阵腥臭。
“大家伙放开吃,灶上还有,喜子赶紧把那坛子酒给你爷给你叔端上。”
“老哥哥,黄神姑,老婆子这谢过了,老头子的香火可有指望了。”
老妪自己盛了碗酒来到村正和黄姑子面前。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
白发老妪一边掰着饼子泡在热汤里,一边缓缓说道。
“神姑老婆子我问句不该问的,俺家媳子怎么冲撞山神爷了,派个大祟来害她,是不是村儿前年的贡品太啬啚,惹它老人家生气了。”
老婆子小心的问道,看向自己儿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不是一回事儿。你少想些没啥子用的。按我说的办法做,过了今晚保你家没事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开门!”
“还有日头落了后,让村里人啊听到公鸡打鸣再出门。”
白发老妪对老婆子与村正嘱咐道,而后狠狠地灌了口饼汤,完事儿后满足的吐了口气。
“老姨,我这儿给你道喜了!”
忽然一个年少的身影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定睛看去,来者是位少年,身着白衣一尘不染,黑发下一对有神的眼睛,宛如井中明月般明亮。
“你…你是谁家的后生,生的真白俊啊。跟个女子似的。”
村正率先发问,语气中带有警惕,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个陌生人。
“你…是李嫂家的顺子?”
老婆子也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脑中回忆着,嘴上试探道。
“不是,我是来从远方游玩的,见你家有喜事,特来讨口饭吃。”
任晨说完,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家儿子当即觉得任晨是来混吃混喝的。
他捋起袖子借着酒劲,就想和其余几人将任晨赶走。
“小小随礼,不成敬意。老姨老伯,可否让我沾沾喜气,给我口饭吃。”
砰咚一声,一块完好无损的银锭被任晨按在桌子上,众人眼睛都亮了。
那老婆子当即将其拿在手中,送到嘴前咬了一口。
“娘是真的吗?十…十两!!”
看着自己娘握着的拳头,那青年震惊道,立马喜笑颜开搬来把椅子,端酒端菜服侍着任晨。
自己摆席加请黄姑子一共就花了十两银子。他一出手就跟赚回来了,来的是个大人物自己可不能怠慢了。
“哎呦,小老爷哩小老爷哩!说啥子沾俺们的福气。您吃饭俺家的饭才是俺们的福气!哈哈,快坐快坐,让你婶子姨子再做些菜上来。”
老婆子欣喜道,赶忙收拾任晨面前的残羹剩饭。
一旁的村长和黄姑子见到这一幕虽然疑惑,但也陪着笑脸。
“小哥出手不凡,从哪里来啊?”
“东边来!您是神姑吧,您有徒弟吗,我家那边也有邪祟勾人,您能教教我怎么治它们吗?”
任晨简单敷衍村正的问话后,抓了把炒熟的豆子塞了一嘴,嘎嘣嘎嘣的嚼着,又目光落在黄姑子脸上,浮躁的问道。
看他这副模样,众人这时只觉得任晨真是个路过的富家子弟。
“教你?哼,你没有福气。到时候损了你的阳寿,怕你还活不到二十哩。”
不知道为什么,黄姑子对任晨的出现有种莫名的排斥,可能是他刚才出手阔绰,有些抢了自己的风头。
“那我敬您一杯,您赏个脸,小子我也算跟神仙结缘了。”
看着憨笑谦虚的任晨,又看了看众人都在看着,黄姑子不情愿的端起酒杯碰了下。
“你…你…你!”
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那黄姑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任晨,眼睛睁的溜圆把周围的褶子都撑开了。跟见了鬼似的
“神仙奶奶你怎么了?莫不是噎着了?”
任晨明知故问道,刚才酒杯碰撞那一下,任晨把自己一部分血气与法力传了过去,把她全身过了个遍。
“好个老杂毛!不过炼体境初期,竟敢在此假借妖邪害人,吓不死你!”
任晨暗中想到,用戏谑的目光再次打量着她,好似狸猫观鼠。
看的那老妪心中打怵,缓缓站起,哆哆嗦嗦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黄神姑,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施法消耗了神力?您快坐下多吃些。”
老村正看出些许异样,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一旁有些醉意的青年便为她解释道。
“老姨啊!我小时候就喜欢学这些趋吉避凶的本事,见的多了也多少会一些,我刚才在村口看的明白,山神派来的大祟确实让这神仙奶奶赶跑了。”
“但是这姐姐惹了山里的大祟,大哥又跟她住在一起这么久,难免也染上了晦气。日子久了也不好说啊。”
那老婆子听了一心思,是这么个理。青年一听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酒醒了一半。
老婆子现下满是惊慌,立马恭敬的寻求解救法。
随即又进屋子拿了些银钗子,手镯等首饰放在个木头匣子里,双手递放在那老妪面前。
“神姑,你大慈大悲,你可要救救我儿子啊。”
“我…我…”
黄姑子见到这一情景,又看了看任晨,这她始料未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快点抽身离去。
“老姨我正是为此事儿而来,来你们村之前,我碰到一个老神仙,他跟我说这黄仙姑是他徒弟,今日遇上了个厉害的邪祟,让我把这两颗丹丸,交给你救你儿子的命。”
说完任晨将手中早就藏好的丹丸送到老婆子手上。
这是固本培元、增持精血的固元丹,之前戚梦龙给任晨留了一葫芦,用来修行肉身之用。
“神仙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听到任晨发问,那黄姑子连忙点头,生怕慢了引起任晨不悦。
再看到黄仙姑的回复后,那婆子深信不疑拉着自己的儿子,千谢万谢任晨。又拜了拜黄姑子。
“还有老神仙说这丹丸用水化开,给你儿子吃一颗,给你媳子吃一颗。这段时间要让你儿子和媳妇少同房,多给你媳子吃点好吃的,免得啊再把那大祟招回你媳子身上。”
任晨又叮嘱道,老婆子拉着她儿子又是一阵磕头拜谢,声称任晨和黄姑子真是他们家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