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夏小院的屋檐下新挂了两盏红灯笼,火红的一团,饱满憨厚,像两只发着光的胖番茄。
程景行从二楼卧房下来,把一楼客厅的暖气开足一点,一会儿有人要来。
客厅落地窗后是一条吧台,台上摆着附近咖啡店卖的咖啡豆。
程景行不喝咖啡,这批豆子是刚刚去咖啡厅,鬼使神差地跟余煜买的。
他在咖啡厅坐了半天,没看到想看的人,也没探到想听的消息。
铩羽而归,就得了这包豆子。
咖啡豆的香味跟满室茶香交融,迸发一种奇异的味道。
门铃响了,程景行按了墙壁上可视面板的开门键。
“这里怎么跟景园一样,两道门。”
严苓进门就开始抱怨,走到程景行面前,双手一举。
左手抬起一个木盒,右手拉起一个猫笼,全都放在桌上。
“来,给你的礼物,恭喜金主爸爸,乔迁新居。”
严苓笑得幸灾乐祸,程景行为一个投诉,追投了她公司,花了近千万。她又把“金主爸爸”的名头喊回来了,可劲儿膈应他。
梁穆跟在她身后进来,把玻璃门关严,看桌上一猫一盒,问:“你送的是猫,还是盒子?还是两个都送?”
严苓瞥一眼梁穆,“猫不送,盒子里是我送的,纯金茶碗。”
程景行看了看木盒,西阵织包裹木盒表面,里面装着金碗,浮华又实在,果然很严苓。
他懒懒地道了声:“谢谢。”
严苓抓过猫笼,打开铁网门,橘猫走出来,对着严苓就是一声“哈——”。
关在猫笼里太久了,猫很生气。
程景行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你不看朋友圈的吗?”严苓说,“莫爱元旦有事,把猫给我带两天。”
梁穆“哦”一声,斜眼瞄程景行,“莫爱的猫你都认识呀。”
严苓觉得这两人很搞笑,对梁穆说:“你也不看朋友圈?她发的全是猫。”
“我没有她朋友圈,只有她手机号,微信她没通过。”梁穆道。
严苓把视线拉回一直沉默着的程景行,“那你呢?她也没加你?”
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梁穆补一刀,“他连手机号都还没有呢。”
程景行:“……”
严苓睨他:“房子都建了一座了,微信还没加上,你搞什么。”
程景行:“……”
梁穆:“想追人回来,又不明说,你这么拧巴,我是莫爱,我也不和你好了。”
程景行:“你俩给我出去!”
“喵~”
猫凑到程景行手边,舔他的指节,低眉顺眼,媚态环生,纯纯讨好他的样子。
严苓扯扯嘴角,哼声道:“这猫居然不哈你,我还以为它只对莫爱好呢,你们是有什么相同体质吗?”
程景行心里舒坦了一些,揉了揉猫耳朵,把它抱进怀里。
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毛茸茸的尾巴在桌面上扫来扫去。
“她有给它取名字吗?”程景行问。
严苓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猫。”
“喵~喵~喵”
猫又叫。
程景行:“我知道它是猫,叫什么?”
严苓咽下一口水,“就叫猫。”
程景行:“……”
严苓:“莫爱说她可能是不小心捡了别人的猫,所以不给它取名字了。”
程景行沉思一会儿,看到桌上的咖啡豆,心想可能是余煜多嘴了。
行啊,她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就非要把这层糊涂纸给扯下来。
包裹了五年的伤口,不挖肉剔骨,怎么好得了。
梁穆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个什么台的新年晚会,等倒数,应个景儿。
程景行坐茶桌后面泡茶,猫在闻他手里的茶饼。
严苓窝在沙发里刷手机。
没有说话的安静气氛里,情绪在空间中慢慢交换。
年年他们三个一起跨年,已经成了不需要说出口的约定。
一年又一年,他们三个,没多一个,没少一个。
只是程景行身边空了多年的位子,现在坐了只猫。
“高中的校友会,你们今年还是不去吗?”
严苓看到高中学生会会长高西发来的聚会邀请,她猜程景行和梁穆也收到了。
高西是个称职的会长,毕业多年,年年组织在海城工作定居的高中校友一起聚会。
严苓、程景行、梁穆都是他的重点邀约对象。
原因嘛,说句好听的是同窗情义难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这三个人知名度高,名利双收,可以拔高聚会的档次。
他们当然知道邀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前些年,程景行在国外,自然不会为了这种饭局特意回来。
梁穆天天都在攒局,哪哪都有他,这种聚会,他总也排不出空来。
严苓倒是年年去,不为别的,她就想打听有没有莫爱的消息。
梁穆说她傻,莫爱连她都不联系,校友会那些高中就不太熟的人有什么戏。
但今年不一样。
严苓凑到梁穆身边,抓他小辫子。
梁穆吃疼,他最讨厌别人碰他小揪揪了,刚要反击,又见严苓冲他挤眉弄眼,打着暗号,要他配合演戏。
严苓清清嗓子,说:“今年要不……问问小爱去不去吧。”
梁穆马上会意,开始跟她搭台,“她不会去的,她高中那么文静,只知道读书,跟他们都不熟,去什么去。”
程景行手上的茶刀锋利,铲茶饼时力道重了一分,半饼茶掉了下来。
“我叫她陪我去,她一定会去的。”严苓继续拱火。
“我才不信,有本事你现在约!”
“好,我约到了,你的carrera 归我。”
“!!”
梁穆瞪眼看她,演个戏,彩头整这么大,他肉疼。
“那你现在打电话约,就现在……开公放,不许作弊。”
严苓把手机拍在茶桌上。
程景行眼睛都不带看的,冲水煮茶撸猫,好不惬意。
“嘟——嘟——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梁穆和严苓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打。
“嘟——嘟——嘟——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梁穆趁机道:“今天没约到的话,我的车可不给你了啊。”
程景行扬了扬嘴角,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啥大病,现在快凌晨了,莫爱很可能……已经睡了?
严苓再打。
“嘟——嘟——嘟——咔嚓” 通了。
严苓兴奋地要说话。
对面传来富有磁性的男声:“喂,您好。”
严苓和梁穆愣在当场,眼神瞬间给到程景行。
他脸色没变,但无形中,周围气氛降到了冰点。
茶刀冷薄的刀片寒光一显,他掌中裂出一道细小的血色。
猫闻到血腥气,感受到他体内点燃的怒意,拱着背,从他怀里跳走。
“对不起,打错了,我手机肯定存错号码了……”严苓迅速反应,立即挽回。
但对方丝毫不给机会,“你没打错,这是莫爱的手机。”
严苓脑中一炸,这他妈的什么神人,深夜接女孩电话,也不怕人误会。
她拿起手机要挂断,程景行的茶刀立即扼住了她的手指。
他看着她,意思是要她继续。
细冷的刀锋紧贴手腕轻薄的皮肤,严苓冷得一个激灵,只能继续问:“那……小爱人呢?”
“她睡了。”
对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生怕吵醒身边人。
严苓紧张地看向程景行。
“你有急事的话,可以跟我说,如果不急,我让她明天给你回电。”
……
“吧嗒”一下,严苓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梁穆把手机拿过来,快速挂断。
严苓安静得像只猫。
程景行收回茶刀,利剑回鞘,锋藏于内。
他冷笑出声,手指覆上鼻梁,觉得自己太可笑。
到底还是他太过自信,于情于爱,他都已经给她尝过最好的滋味,她应是不可能再看得上其他凡品。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猫还是出去偷了腥,他终究是得咽下这口意难平。
放不下、忘不了的人是他,只是他,始终是他。
烟花炸响天际,全世界都在倒数。
新的一年还未开始,一切好像都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