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过半,关帝祠中。
盲二爷与三个小乞丐歇脚于正殿,将憋闷在胸中的私心话道出,令正殿几个听者俱是内心震颤,难以平息。
恰在此时,久在江湖的盲二爷忽地从小乞丐的只言片语中嗅到一丝危险,正待离开时,却已经来不及。
一道黑影从正殿黑暗处通向后面的一道小门内闪出,拦在正殿门口。
盲二爷四人正自惊恐无措之际,藏在关帝塑像后的“齐堂主”开口一声:“丐帮直隶保定府一方堂主在此,丐帮子弟退后。”
随着一声喊,闪身出来。却并不着急应对那拦阻门口的黑影,反而先对盲二爷抱拳请罪,令正殿中几人颇为意外。
丐帮地方堂主本是一方首领,即便有错,抱拳向手下一个普通帮众认错,这在江湖中实属少见;再者,门口立着一个诡异之人,出言满带着杀意,“齐堂主”却仿佛忽视不见,侧身背对,空当大露。
那道阻门的“黑影”应是自感受了轻慢,立时出手,迅疾一掌,打向“齐堂主”。
“齐堂主”并不转身,侧身一脚撩向来袭之人。
“黑影”只觉劲风袭身,不敢怠慢,侧身躲过,知道对方厉害,后退一步,忽地仰头呼啸一声。声音刺耳,犹如鬼哭。
也正是这一仰头呼啸,令“黑影”行动稍慢了半拍。“齐堂主”一脚撩空,脚下不停,紧跟着矮身单腿贴地扫去,正中“黑影”脚踝,“扑”地一声,将“黑影”扫倒在地。
“黑影”正待起身。“齐堂主”丝毫不给对手半点反抗之机,身子紧跟倒地,使出江湖中少见的地面纠缠之术。两腿动作,将“黑影”一条腿绞在其间,两手把住“黑影”脚踝,身子用力,只听“咯”的一声,竟将“黑影”一条腿骨扭断。
“啊”地一声惨叫,从“黑影”口中发出。暗夜之中,听来令人心惊胆颤。
(二)
这变化只发生在瞬忽之间,盲二爷四人料不到“齐堂主”出手一招之间便令这全身带着诡异之气的暗夜中人受了重伤,正如他平常断案,只一言两语便结案了事一般。既是欣喜,又是心惊。
关帝像后的小豆子见“齐堂主”忽地闪身出去,自知已经躲藏不住,便也迈步踩踏着供桌,从塑像后走出。
走出一刻,正是“齐堂主”扭断那“黑影”大腿骨的一刻。一声凄厉惨叫,惊得小豆子脚下一颤,整个身子从供桌上跌下,直摔在地上。
盲二爷四人见关帝像后又出现一人,更整个身子直跌下供桌,俱都是吃了一惊,四个身子挤在一起,睁大双眼,看看供桌前跌倒之人,又看看地上纠缠“齐堂主”与“黑影”,再扫视正中的塑像及四方角落,不知这正殿之中,黑暗之处,还隐藏着什么意外。
“齐堂主”松开那“黑影”脚踝,两腿放开那绞在其间的一条断腿,站起身,侧头对盲二爷四人道:“盲二爷,身边带了绳子吗?”
尚在惊愕中的盲二爷先是一愣,继而明白“堂主”的意思,想起二癞子腰间缠着一条麻绳,便急令二癞子解下,扔给“齐堂主”。
“齐堂主”接过麻绳,蹲在地上,单手搭在那“黑影”肩胛骨上,手上使力,令其两手难以反抗,又用力一把将那“黑影”整个身子翻转,由仰躺变为伏身,三两下将两手反绑身后。
几下动作甚是利落,令那“黑影”来不及丝毫反抗,便已束手。
小豆子整个身子跌在地上,浑身生疼,却并未受伤,抬眼看见“齐堂主”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道“黑影”,心中暗自惊讶。由此事看来,或是那“黑影”乃一废物无用之徒,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或是这“齐堂主”虽外表平平,实身负绝学,手段不俗。一时不能确定,心中的恐慌之感却慢慢淡了。
小豆子手肘支撑,口中“哎呦”一声,忍着筋骨之痛从地上爬起。
“齐堂主”并不理会小豆子,扭身对盲二爷抱拳道:“二爷,此处是非之地,不能久留。您先领着三位小兄弟离开,莫再前行,沿原路回去,寻一处僻静之地栖身,等天大亮了再上路。”
盲二爷朝“齐堂主”声音来处抱拳道:“方才老朽胡言乱语,堂主莫怪。不知堂主何时返回,兄弟们念着堂主的好处,不愿舍了堂主。总堂定是弄错了… …”后半句盲二爷念叨着,终究没有说下去。
“盲二爷,您回头代我谢过兄弟们的厚待,方才听了二爷的话,仔细想来,我确是有许多处置失当之处,对不住众位兄弟的信任。我不配担丐帮堂主的位子。话不多说了,来日与丐帮兄弟若是江湖相见,有何难处,我定当出手相助。二爷,速速带着小兄弟们离去吧。”“齐堂主”再次拱手。
盲二爷不再多说,抱拳回礼,扭头催促三个挤在身前的小子,四人扶持着走出正殿门口,穿过院中杂草,走出庭院,走到路上去了。
“齐堂主”看着盲二爷四人离去,低头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黑影”,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搭在“黑影”肩头,轻声问道:“除了你,这里可还有旁人吗?”
那“黑影”口中发出“呵呵”地笑声,道:“有啊,有一个讨饭的头子便在我身前呢?”说罢,又是“呵呵”地笑了两声。仿佛腿骨扭断的疼痛已经不在。
“齐堂主”单手用力,那“黑影”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齐堂主”手上收力,继续问道:“这关帝祠中,除了你,可还有旁人?”
那刚刚惨叫之后的“黑影”稍稍喘息了两下,竟又发出“呵呵”两声干笑,出声道:“有啊,千军万马,地下的万千鬼魂都在,你们今日定是逃不掉了。”
“齐堂主”料不到这黑衣人手上功夫平平,骨头竟如此之硬,心中气恼,手上再次使力,那“黑影”再次发出惨叫之声,比之刚才,仿佛更痛楚了几分。
“我最后问你一次,这关帝祠中,可还有你同伙?”“齐堂主”语气失去了方才的平缓,厉声喝问。
“黑影”口中呼痛喘息几口大气,稍稍平缓,却再次“呵呵”地笑了起来,语调与此前无异,都是那般仿佛戏谑道:“有啊,关帝爷爷在上面看着呢,关平、周仓都在呀,您看不到吗?却要来问我。”
“齐堂主”知道从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手上用力,伴着一声惨叫,将这黑衣人的肩胛骨捏个粉碎。
黑衣人口中伴着叫骂,哀嚎不止。“齐堂主”心中更是愤怒,站起身,抬腿一脚踢在黑衣人大腿关节处。“咯”的一声,腿骨已断。
(三)
小豆子立身一旁,全程目睹了“齐堂主”审问黑衣人的过程,眼见“齐堂主”肆意折磨对方,心中忽生不忍。又见那黑衣人即便哀嚎呼痛,却就是咬死不吐一句真话,心中又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敬佩之情。
“小子,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三步距离,我们去后面看看。”
“齐堂主”侧头对小豆子道。
“要饭的,嘿嘿,你有劲儿便朝咱家使,爷爷不怕你。后面有神灵,你去后面,小心神灵收了你。”
黑衣人厉声高喊,声嘶力竭,仿佛真的想让天上的神灵听见一般。
“齐堂主”听了黑衣人的喊叫,心底涌起一丝异样,忽地心中一动,口中道:“跟紧我。”全身戒备,快步朝角落里通向后堂的小门走去。
那一侧小门被杂物遮挡,甚是隐蔽,不要说如此夜晚,便是白日里,也难以发现。
只是此前在关帝神像后,眼见一道黑影从此处闪出,“齐堂主”颇有些江湖经验,知道此处定有隐蔽,凑近细看,便发现此处的一道小门。小门不大,只够一人侧身而过。
推开小门,便是祠堂后院。
“齐堂主”竖耳听着后院动静,迈步小心走入。小豆子心中“怦怦”乱跳,紧随在身后。
后院不大,一段狭窄走道通向前方暗处。
走道两侧房屋俱是屋门紧闭,应是过去祠堂看护之人及远方商旅歇息落脚所用。
“齐堂主”迈步在走道上,朝前且行且留意四周。
后院与前殿颇为不同。前殿破败不堪,后院却毫无破败之象。
两侧房屋门窗齐整,窗纸裱糊的严丝合缝,并无半处破漏,显见是日常有人居住维护的。
越是如此,“齐堂主”心中便越是小心,凝神听着四下动静,矮身迈步,两手握拳,随时准备应对忽然出现的敌人。
走过第一间房屋小门时,“齐堂主”轻步上前,耳朵贴在屋门上,静听室内,并不闻半点声响。
低头见那紧闭的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正待伸手扭开那门上铜锁,忽隐约听到一声呻吟传来。声音甚轻,随夜风飘忽传入耳中。
“齐堂主”侧耳细听,又听见两声微微呻吟。辨明方向,循声过去,确定那声音正是从回廊深处一间房门紧闭的小室内传出。
小豆子紧跟在“齐堂主”身后,走到那小屋门口时,也听到了屋内的声音,悄声道:“里面有人。”
“齐堂主”并不理会小豆子,耳朵听着屋内,两眼扫视周遭。
确定周遭并无异样,缓缓抬手,示意小豆子闪到一旁,眼见那裱糊着窗棂纸的两扇木门紧闭,并无挂锁,忽地用力,一掌拍在木门正中。
两扇木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