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趣阁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第一百三十五回

柳暗花明 将军怀亲五流泪

春梦秋云 掬贤抱愿离人间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已经恢复了的专区党委对蓉阳县专案组的材料进行核查后,做出如下处理:吕明修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留察一年,沈默久、李挚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县委对这三个人的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吕明修安排到县蚕丝厂当工人,沈默久、李挚到八角亭中学当教师。对于吕明修出于个人目的,在一九七六年三月份新提拔的一批科级干部,组织部门进行重新考核,除孟克、侯丽英外,其他人原则上都回到原单位安排适当工作。

白雪吟恢复党藉,公职,经本人要求及组织的协助,恢复了省大学藉,带职到省大经济管理系继续完成学业。白雪吟在经历了这么多打击之后,她更加觉得妈妈顾掬贤的认识是正确的,只有真正的实行法制,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个人的尊严和权利才能得到保护。

李莉跟孟克结了婚并被调回蓉阳县广播事业局任编辑部主任。

彭婕被任命为人民医院院长,但她没有就职,仍然还当着一名普通医生。

这半年的时间里,吕向阳一直在为建国初期顾家的案子跑上跑下,找证人,搞材料,但终因没有得力人证物证而未能反转过来。这半年来,吕向阳真是心力交悴。

一天晚上,约好了,吕向阳提个篮子到老领导老战友高阳的宿舍。

高阳显得很兴奋,老战友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老兄啊,带来什么好吃的了,不会还是花生米、萝卜条泡菜吧?”

吕向阳从篮子里一样一样的把几碟小菜摆在桌上,其中还有鱼有肉。

高阳笑着说:“哈,生活有显着提高哇!”

吕向阳掀开蓉阳白酒的盖子,坐在三匣桌对面,说:“别客气了,让你到家去你不去,我这也就算是到了你的家里吧。”

这样一句既平常又普通的话,却给高阳带来无限伤感。他叹了口气:“唉,老兄哇,你是儿女满堂,比我强啊!我革命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光棍一条了。弟弟妹妹没了,父母没了,这个‘文化学习活动’弄得我更惨,把老婆没了,女儿失踪了。高阳潸然泪下。

吕向阳劝慰着说:“高老弟呀,还是你常说的那句话吧,革命嘛,总是要流血牺牲的,就是有了子女又能怎么样,象吕明修这种逆子,祸害我们的事业和老百姓,还不如没有哇!”

高阳书记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说:“唉,好吧,过去的事情也只能就让它过去吧,来吧,咱老哥俩今天开怀畅饮。”他看看桌上没有筷子,笑着“怎么办,只好像过去战场上那样用‘五齿挠子’了。”

吕向阳笑了,说:“我倒忘了,临走时你嫂子给带了筷子的啊。”他从篮里拿出一个纸卷说“筷子在这里。”打开纸卷,把两双竹筷放到桌上。

吕向阳和高阳两人碰了一下杯。

吕向阳说:“高书记啊,我——”

高阳拦住吕向阳的话说:“你这个人啊,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高书记了吗!就是老高,或者高老弟,多亲切啊!”

吕向阳说:“唉,叫习惯了,解放前你把我引上革命道路时,你自己说你是书记,解放后你是蓉阳县第一任县委书记,这叫了几十年了,书记这两个字在我嘴里就是个代号吗!更顺嘴,是不是啊?”

高阳咽下口里的菜说:“好好,怎么习惯就怎么叫吧!”

吕向阳说:“我一直觉得建国初顾家这桩案子是有些不太清楚,可当时四个人被毒死啊,本想先保住顾济民和周安瑞这两条命,可专区已经批下来,必须得执行上边的命令啊!那是非常时期。这段时间,我到省里、地区跑了多少次啊,这个案子想反转过来十分困难,你说白雪吟她妈妈顾掬贤也在受牵连啊,总不能还让她继续东躲西藏吧,已经躲了二十五、六年了,一想起来我吕向阳就追悔莫及啊!”

高阳喝了口酒,沉思一会儿说:“你这人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不要把顾掬贤的事扯到那件案子里去吗,把它作为一个孤立的事件处理,不就好解决了吗?”

“这,也是不好解决呀。”吕向阳为难的说。

“老吕啊,我高阳最佩服你的勇气,建国初你剿匪亲自带队上山;文革中为了这个吕明修不再倒行逆施,你不怕家丑外扬;为了白雪吟妈妈顾掬贤你就不可以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责任吗?”高阳两眼盯着吕向阳。

吕向阳眯着那只小眼睛苦思冥想着,他忽然高兴地叫着:“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写一份关于这件事的材料交给县委,下一步工作就看你高书记的啦。”

高阳点点头:“你也要抓紧了,我们也都老了,该把这位置让出来了。”

吕向阳忽然激动起来说:“让给谁啊?再出个吕明修怎么办?这事儿我还真不放心啊!我们轻易可不能放弃这个位置。”

“有什么不放心的,死了张屠夫,还吃混毛猪不成啦,没谁地球都照样转啦!”高阳呷了一小口酒“上边那么多大人物闭上眼睛了,革命不还是照样进行吗!”

吕向阳神秘的眨着那只小眼睛,问:“那你准备把位置让给谁呀?”

高阳认真的说:“这个人选原则上是由上级组织考核,但我们可以推荐,提出我们的意见。”

吕向阳忽然很感伤:“咱们这一代人是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他望着高阳“退下来怎么办?住到我家来吧,我每天陪你喝点小酒,搞点社会公益活动。”

“退下来再说吧,留在蓉阳有些人看了我不舒服,另外,也会无形中对新的领导班子造成束缚,不利于他们更有效的开展工作。还是回省里吧,在蓉阳县这个地方我高阳要彻底消失啊!省里老战友也不少啊,我就在那里度过余生吧!”高阳又想起了失踪的女儿和死去的老伴,眼里含着泪“人到老年了,也才更加感到需要亲人的慰藉呀。”说吧他伏在桌子上呜呜滔滔地哭起来。

吕向阳非常理解自己的老战友,他不但没有劝阻,想到白雪吟、顾掬贤,他也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两个人哭得天昏天暗,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又平静下来。

高阳感慨的说:“今后哇,类似这‘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活动啊,可不能再搞了。日本侵华时期,为了民族解放,我家死了两口人,三年解放战争时期,我家又死了两口人,这‘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 和‘反击右倾翻案风’啊,我家还是死了一口人,女儿下落不明!我自己也险些把老命搭进去呀。向阳啊,就从我们蓉阳县来说,推翻吕明修、沈默久一类人的统治比取得抗日战争、三年解放战争还要艰难啊!”

吕向阳瞪着那只充血的小眼睛:“是啊,小日本、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都是和尚脑袋的虱子,明摆着的呀!你说吕明修这些人,上边有‘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那么大的人物支持,口口声声都喊着革命,真假难辩啊!”

高阳又喝了一杯酒,皱着眉头:“咱就说明白了吧,‘文化学习活动’ 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是上边提议搞的。咱们怎么革命啊,总不能跳出来反对我们的亲人吧!写封信脑袋差点就搬家了。今后哇,摆在一个真正的革命者面前的主要考验依然是这类问题呀!”

两人边聊边喝,直到都酩酊大醉:桌子上是杯盘狼藉,两人都横躺在床上睡去了。

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日,这是吕向阳最感到轻松的日子,顾掬贤的问题县委终于得出了结论并恢复她的工作。吕向阳从县委高阳书记那里接过这结论材料,虽然仅十六开纸两页,但是他坐在高阳书记对面,双手捧着这两页材料足足看了有半个小时。他那只剩下的小眼睛里滴着泪水,脸上那一道由右眼到左嘴角的大伤疤也在泛着红色并不停的颤抖着。他默默地叨念着:

“二十六年的山中逃亡岁月啊,顾掬贤终于又可以回到人世间来了!”

高阳也很激动,他语重心长的说:“当干部的,心眼子稍一偏偏,就可能给平民百姓造成终生的甚至是几代人的伤害呀!假如当年你吕向阳有今天的这种思想觉悟,起码顾掬贤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啊。”

吕向阳沉痛的点点头说:“路走错了可以重走,事办错了却无法再挽回啊!”

高阳说:“你也别再悲伤和自责了,不管怎么说,你是勇于承认错误并改正错误的,也不失为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现在你赶紧把这份材料交给白雪吟,尽快接顾掬贤出山吧。”

“白雪吟上学没回来吧?”吕向阳似乎在自言自语。

“咳,你这消息太闭塞了,白雪吟昨天下午回来的,快去吧。”高阳催促着吕向阳。

吕向阳双手捧着这份材料走出县委大楼,沿布甲东路向东一步一步走着,脚步是那样的轻松而沉稳。

他的全部精神都凝结在两手捧着的材料上,以至有些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根本没有反应;走出好远了,打招呼的人还站那里看他,以为他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得老年痴呆症了。吕向阳他还是那样迈着轻松而沉稳的步子,他走到布甲路东头,拐而向南,朝着天主教堂和八角亭中学方向走去。那高高的天主教堂钟楼使他停住了脚步:当年就是在这天主教钟楼下第一次见到顾掬贤的,一晃就是二十五、六年啊!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六年啊!顾掬贤这二十五、六年,是人生中最具活力和效率的二十五、六年啊!他拐个弯,向西走二百米,来到天主教钟楼下的蓉东人民小学。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掬贤就是在这所学校的开学典礼上,那时的顾掬贤真是才华横溢、光彩照人。若不是我吕向阳起了歹心,顾掬贤可能还会在这里教书育人,家里也可能不会出那么大变故,不管怎样,她本人决不至于此啊!吕向阳用左手拿着材料,用右手狠劲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嘴里喃喃地骂着: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吕向阳又转回到直通城外的路,远远的望着烟雾飘缈的顾家大院,那是建国初期全县的政治中心啊!那时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如今,就只有白雪吟一家住在那里了。他一步步向东南走着,越走离七星河的安邦桥和八角亭越近,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活跃,脚步也由轻松变得越来越沉重。到了七星河的安邦桥上,他的两脚仿佛拴上了大石头墩子,再也走不动了。他伫立在石拱桥上,依然是七星河,依然是这个石拱桥,桥东的八角亭几乎还是旧时的模样啊,可是二十六年却悠然间成了过去,顾家全家人竟然一个都不见了!顾掬贤忍辱含悲在深山中稳居二十六个春秋,这是何等的残酷啊!我吕向阳此生是罪恶深重啊!若有来生,我吕向阳从头到尾都要做一个好人。可共产党是马列主义唯物论者,不相信有来生,当然更不相信轮回报应,或许这便是某些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大干坏事的最深层的潜在原因吧。

吕向阳呆呆地站在石桥上,他的懊悔莫及更增加了他对自己的憎恨,他真想走下这小桥一头撞死在八角亭上,可是他还没有最后完成任务。顾家的大案他当时就有怀疑,他虽然提出质疑,可却多次被驳回呀!自己不该利用这件事使顾掬贤拜倒在我的脚下,唉,那是两条人命啊,可那凶手究竟是谁呢?吕向阳正痴痴的想着,忽听:

“吕伯伯,你站这里干什么?到家吧。”

吕向阳侧过头见是白雪吟从城内回来到了安邦桥头。她手里提着很多东西,来到七星河安邦桥上。吕向阳见了白雪吟,想到顾掬贤当年就是这样的风采、这样的漂亮,又想到自己当年的卑劣——山中二十六年的艰难岁月呀——他一股激动的热流冲上脑门,脸上那道粉白色的伤疤成了紫色的一道肉杠杠。他觉得眼前金星四射,天旋地转,他打了个趔趄,两手下意识的抓住石桥边上的栏杆,把顾掬贤结论的材料却掉进了七星河水里。吕向阳见了,如同是自家十世单传的婴儿失足落水,他跨过石桥栏杆,翻身跳了下去。那材料刚好漂落在水面上,他也正好落下去抓住了那材料。白雪吟吓得急忙跑下石桥顺小河岸跑到和吕向阳相对的地方大叫:

“吕伯伯,吕伯伯!可要小心啊!”

吕向阳从水里向岸边游过来,快到岸时他站起来,水没在腰部靠上。他双手高高地举着那牛皮纸的档案袋,挣扎着向岸上走来。白雪吟伸手拉住吕向阳,吕向阳上了岸,满身湿漉漉的。他不停的说:

“雪吟,你妈妈顾掬贤解放了!这是材料,你妈妈顾掬贤解放了啊!”

白雪吟接过材料打开,里边两页的材料竟然一滴水也没有沾上。白雪吟看了一遍内容,两眼涌出泪水。是高兴,是悲伤,是激动,是忿慲……她自己也说不清,用最恰切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百感交集啊。

白雪吟告诉吕向阳说,妈妈病在山上了,昨天是爸爸打了长途电话,她才从省里赶回来的,刚才是去找彭婕医生,求她一起去九华山看妈妈的。

吕向阳呆愣愣的说:“顾掬贤病了,重吗?”

白雪吟平静的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个结论材料就好了,我可以把妈妈接出来住医院了!“

吕向阳听了白雪吟的话,说:“雪吟,你和彭婕在家等着吧,我去县里要车,派个备战医疗小组跟你们一块去,一会儿就走,不要等到明天啊!”说完,吕向阳带着满身的湿水几乎是跑着奔向县城内。

下午二时,一个两人的战备医疗小组和彭婕、白雪吟,乘车风驰电掣般的驶向九华山。

下午四时半到了九华山二圣殿,车沿着小溪一直开到离沙弥庵仅有三公里多路的地方,实在无法继续前行了。白雪吟、彭婕和另两位医生带着仪器和急救药品爬了有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才来到庵前。白雪吟急忙上前敲门,有好半晌,白雪吟先是听到盼盼的哭声,似乎还不停的叫着奶奶。一会儿听到奶奶顾济秀问:

“是雪吟吧?”

白雪吟说:“是我,奶奶,我是雪吟啊!”

庵门打开了,顾济秀见这么多人,先是一愣,后来知道是雪吟找来给顾掬贤医病的。顾济秀抱住白雪吟痛哭着说:

“孩子,晚了,你妈妈今天早晨已经去了!”

盼盼抱着白雪吟的腿:“妈妈,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啊!”

这噩耗对白雪吟就是五雷轰顶啊,她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彭婕和几位医生急忙抢救,有一个时辰,白雪吟才醒过来。

白雪吟放声大哭,冲向沙弥庵后院。在昏暗的灯光下,白雪吟见妈妈顾掬贤安静的躺在那里——也就是白雪吟每次上山来跟妈妈顾掬贤一同睡觉的那张竹床上,她扑过去抱着妈妈顾掬贤的尸体摇撼着,嚎啕大哭。盼盼紧抱着白雪吟的腿也在哭泣。

这时顾济秀反倒显得平静了,但从她那沉郁苍老的面容上却可以看得出,顾掬贤的去世实际上是挖走了她的心肝啊,这种沉重无情的打击使她已经丧失了正常的反应。

彭婕跟另外两位医生在外间搭起个竹排案子,跟顾济秀找一床褥子铺上后。她来到白雪吟身边说:

“雪吟呀,姐姐知道你的悲伤是没法劝慰的,咱们还是把妈妈先抬到停尸案上吧,也让去了的妈妈安心啊。”

白雪吟死抱住顾掬贤的尸体不肯放开,又经彭婕再三劝慰,才把顾掬贤的尸体抬到外间竹案上放好。

彭婕流着泪说:“雪吟,咱们让车和两位医生先回蓉阳吧,姐姐留在这里陪你,你看蓉阳那边还有什么事吗?可以让司机师傅捎个信回去啊。”

白雪吟两眼红肿,她望着顾济秀。

顾济秀呆呆的望着顾掬贤的尸体说:“你妈妈有话,活着没有走出深山,死后也不想出去了,在近处就地安葬。”

白雪吟对两位医生和司机说:“那就请各位回去不要说我妈妈去世的事,尤其不要跟高阳书记和吕向阳伯伯讲,有劳各位了;我妈妈喜欢安静,这里的事就由我和彭婕姐姐处理了。”

吉普车回蓉阳了。

昏暗的灯光下,白雪吟流着泪给顾掬贤把衣服都整理得板板正正、干干净净的。彭婕端来一盆热水,白雪吟给顾掬贤洗了脸,又拿起木梳给顾掬贤梳理头发。这时白雪吟想起妈妈那份平反的材料,从花布兜里拿出来说:

“奶奶,我妈妈的事县里已经给平反了,还恢复了我妈妈的工作呢!”说罢又放声哭起来。

顾济秀接过白雪吟从档案袋中拿出的那两张纸,颤抖着在那跳动的灯火上点燃了。她平静的看着那燃烧着的两张纸说:

“唉,罪过啊,罪过啊!害人的是他们,做好人的也是他们,二十六年哪,这二十六年就用这两张纸能找回来吗?这二十六年就是掬贤的一生一世啊!”

这时,听到前堂有人敲门。

顾济秀、白雪吟吃惊的回头望着前堂:“这么晚了,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人来呢?”

彭婕又点起一支蜡烛,用手迎着蜡烛的火苗,她穿过前堂,来到庵门旁问:“是谁啊?”

听门外急促的声音回答:“彭姐,是我,我是李莉呀!”

彭婕赶紧用另一只手开了院门。见李莉身后还有两个人,正是两位医生。

李莉对那两位医生客气的说:“谢谢二位来送我,谢谢了。”

两位医生回身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

彭婕又插好庵门,和李莉来到后庵院中。

李莉见昏黄的烛光下停放着白雪吟妈妈的尸体,尸体旁跪着的白雪吟正好回头看见了李莉,白雪吟站起身。

李莉和白雪吟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李莉抽泣着,她从彭婕手中接过蜡烛,来到顾掬贤尸体的前端。伸手轻轻的揭开蒙在顾掬贤脸上的黑布,用左手的烛光照着顾掬贤的面部,跪在地上哭叫着:

“妈妈,小莉来看你了。我和雪吟姐、彭婕姐是亲姐妹啊!我们都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妈妈,为什么不等我们来啊!”

白雪吟、彭婕也都跪在李莉身旁。三个人呜呜滔滔的哭起来。

顾济秀站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盼盼伏在白雪吟的腿上跟着白雪吟在哭泣。

月牙悄悄的爬上了沙弥庵的东墙断垣的豁口向庵中张望着这四代女人:

第一代女人顾济秀是跳出红尘界,不在五行中了,孤独、寂寞、忍耐、克制成了她生活的全部;青灯古殿人将老。

第二代女人顾掬贤隐蔽、逃难二十六年,含恨、忍悲、怀着愿望和理想闭上了眼睛;人生苦短几十春。

第三代女人白雪吟、李莉、彭婕,还都不到三十岁,就历经了种种磨难、凌辱、欺侮,甚至是九死一生,才刚刚有些许的平静,可来日会如何呢?从此就能和谐、安宁、幸福了吗?古来贤俊多坎坷。

第四代女人白盼盼,幼稚孩童、不谙世故,但就已经是颠沛流离了。盼盼,上一代盼的是什么呢?盼盼的未来这漫长岁月的白纸上又会涂抹出什么样的图案呢?惟愿来人具饱温。

月光下,白雪吟、李莉、彭婕一直坐在顾掬贤的停尸竹案旁,守候着、期望着、思索着……

盼盼依偎在白雪吟身上,懦懦地说:“妈妈,我饿了。”

顾济秀说:“唉,盼盼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奶奶去烧饭。”

彭婕扶顾济秀在外间一个长条凳上坐下,说:“奶奶,你在这坐吧,我去烧饭。”

李莉走过来说:“我和你一起烧饭吧!”

白雪吟问顾济秀:“奶奶,我妈妈留下什么话吗?”

顾济秀含着泪说:“你妈妈这一个多月来昏迷了无数次,她说胸部象刀割的一样疼痛。二十六年了,能不伤心吗?你妈妈就是心病啊!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好一点的时候哇,她就写一些什么,都放在她床的枕头下,还有一个褶得方方正正、很平展的纸口袋。

彭婕边烧着饭,边听顾济秀说的病状。她说:“雪吟,妈妈是死于心脏病,最后可能是心肌梗死啊。”

“这病治不了吗?”李莉问。

彭婕叹了口气:“你看这里的条件!”

白雪吟进屋,在顾掬贤床上的枕头下找到一本小学生写作业用的黄纸笔记本。她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写着:

“妈妈自知时日不长,这或许就是我和女儿雪吟的最后一次聊天了。”

白雪吟向后翻看着,写有二十几页,还有几首词,但有的是半页,有的就几行字,字体也不太一样。显然,这是妈妈在这一个多月的病魔中断断续续坚持写下来的呀。

彭婕和李莉烧好了饭,李莉先把盼盼安排过去吃饭,又来劝雪吟,雪吟哪里能有一点胃口啊。

彭婕说:“雪吟,奶奶这一个多月操劳也是很辛苦呀,你多少吃点儿,奶奶才能吃一点啊。”

李莉也说:“是啊,别再让奶奶生病啊!”

白雪吟把顾掬贤留下的小学生作业本和那折着的牛皮纸信封放到自己那背包里,走过去劝奶奶吃饭,奶奶可不能再倒下去啊!

顾济秀强撑着吃了半碗饭。雪吟见奶奶放下筷子了,自己也放了筷子,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啊。

李莉也放下了筷子,眼泪汪汪的看着白雪吟。

彭婕在照顾着盼盼吃饭。

这一晚,除小盼盼谁都没有睡啊。顾济秀一直盘腿坐在床上为顾掬贤念着超生经。彭婕和李莉陪着白雪吟守在顾掬贤尸体旁,三个人商量,根据妈妈的遗言,明早去二圣殿南边的宋村买口棺材并雇人把妈妈安葬了,早点让妈妈入土为安吧。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十时,在沙弥庵东侧的竹林中埋起了一座高高大大的新坟。这就是在九华山隐姓埋名、躲避灾祸、孤寂生活了二十六年的顾掬贤的坟。唉,荒冢一堆土埋了。白雪吟和奶奶顾济秀及彭婕、李莉商量,要到二十六年前妈妈为了安全而假装死去的紫竹庵旁的假坟处把吴琪妈妈写的墓碑挪到这里来。

下午二时,多少个日日夜夜没睡好觉的顾济秀,她依在自己的床头睡去了;彭婕和李莉呢,昨天夜里陪白雪吟一夜,今天又是一上午,也睡着了。唯独白雪吟想起妈妈这苦难的一生,暗自流泪,女儿盼盼依偎在她身边。

白雪吟从布包中拿出妈妈顾掬贤留下的那本黄纸小学生笔记本,她怕盼盼影响顾济秀、彭婕和李莉睡觉,就抱起盼盼走出庵门。向东百米左右就是妈妈的坟,坟墓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白雪吟坐在顾掬贤的坟头,开始看顾掬贤留下的遗笔。她翻开第一页:

“雪吟吾儿,妈妈怕是难以撑到天青日晏重新回到纷繁世界的那一天了,怕是见我女儿最后一面的时间都不会有了。胸闷阵痛,时而感到呼吸困难。妈妈曾到山下公社医院就医,大夫诊断为心脏有病。妈妈想,心乃五腑六脏之本,焉可有病?常言道:心病难医呀。

死不可惧,二十六年前妈妈就已死去了,苦撑这二十六年,虽然未能再获新生,但亦无憾。唯有两件事令妈妈死不瞑目:奶奶已届花甲,其一生之苦甚于妈妈,二十六年相依为命,我顾掬贤应该尽孝,跪送奶奶黄金入柜呀!恐怕是难以为之了!一旦妈妈撒手而去,奶奶将何以为生啊?第二件事是吾儿雪吟,容貌超群,才华出众,性情又如同妈妈一样刚烈,对女人,皆是致命之害,古云红颜薄命啊!查命运多舛者,大都因此所至。经历已苦不堪言,前路坎坷难料,吾儿可能应对啊?吾儿务必小心谨慎为之。”

白雪吟翻到第二页,继续看下去,小盼盼依在白雪吟膝上睡着了。

“顾家原本是种桑养蚕缫丝之世家,至尔外公顾济民乃为书生,虽然终生宿愿——济民扶困——而几乎散尽家产,却仍旧不得善终:一九五二年,被杀于顾家山角下。外婆病死旧宅三日,李永祥与李成章父子安葬,尔舅顾掬德逃亡在外,音讯皆无。如此欲善欲德之家却瞬间家破人亡,何也?坏人当政,平民受难,千古如是啊!顾家门衰祚薄实非偶然。

吾儿此生或许见不到舅舅顾掬德,但只要把‘吉祥如意’银锁世代传下去,就会有认祖归宗之时日的。

妈妈常常是梦回人间,可是二十六个酷暑寒冬,人间的道路是千条万条,纵横交错,却没有一条是妈妈可行之路。在人们心目中,妈妈这个二十六年前消失了的青年女子早已是他乡之鬼了,唯吾儿知晓妈妈是日日盼归期啊。此附词一首,略表妈妈乞盼归情之切切:

《点降唇?庵前愁无路》

月夜清斋,

庵院凄凄弥轻雾,

愁苦几许,

梦踏人间路。

山谷哀鸿,

似代掬贤语。

归不去,

重山无数,

寂寥庵中度。”

看到这里,白雪吟在想,平时几次见面妈妈并没有表白要重新回到社会上去生活的这种强烈愿望啊!原来妈妈是怕自己为她悲伤痛苦,她宁可自己忍气吞声,把期盼和痛苦深深的埋在心底。是啊,不然妈妈为什么每天听收音机,时刻在关心着社会上的风云变幻啊?为什么那样刻苦地学习法律呢?白雪吟恨自己为什么那样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妈妈这种梦寐以求的愿望,没有在这方面跟妈妈很好交流。她心如刀割,涕泪俱下,痛苦的拍打着顾掬贤的坟头:

“妈妈啊,你这心事为什么不跟女儿讲啊?我这苦命的妈妈啊!”

小盼盼醒了,她抬头惊恐的望着白雪吟。白雪吟把小盼盼抱在怀里,一会儿,小盼盼又进入了梦乡。白雪吟继续看着妈妈的笔记:

“雪吟吾儿,妈妈多年琢磨这样一个问题,终而无解:奶奶在解放前,被当时国民党的团长吕铁皖强抢成亲,含恨逃往九华山;解放后,妈妈被当时为县长的吕向阳以两条人命为要挟而被迫成奸;吾儿呢,完全是人民的一统天下了,却被以组织安排的名义嫁给沈默久。在不同的社会里不同的时期内,吾家三代女人的遭遇说明了什么呢?是偶然?是必然?是人为?是社会??在书藉里记载,历朝各代,此种事比比皆是,何也?吾以为此事与社会性质无大关系,皆是权人所致,是权人使然。省、市、州、县之权总要有人执掌,否则亦将大乱矣。但妈妈想,吾等新社会有别于其它不同社会之根本,应是权人之权由谁付予?自上至下层层乃是腐化惰落之根源,致使层层对上阿谀奉承;倘若自下而上层层推选,层层权者皆向下负责,哪个权人敢为所欲为、为非作歹?妈妈二十六载为山中之人,所见难免偏斜,吾儿不当为律。”

?白雪吟看到这里,闭目沉思,觉得妈妈讲的很深刻呀。人民当家做主,究竟当什么家?做什么主啊?可否有明文具体规定呢?比如说一个拥有万人的人民公社,这个公社的一把手并非这万人通过充分议论后民主推选出来,而是县里一个任命令就来了一位主宰这万人命运的领导。这万人的“家”当到哪里去了?这万人的“主”做到哪里去了?

直到下午四时半多,妈妈的笔记只剩下最后一页没看完,这最后一页只有半页:

“雪吟吾儿,你之身世妈妈有责任相告,吕向阳确系儿之生父,但他吕向阳却是妈妈不共戴天之仇人,你外公,外婆及吾夫周安瑞皆死于此人之手;妈妈二十载之辛酸苦辣亦皆吕向阳所为,此恨绵绵无有期。吾儿当如何处之,乃吾儿自身之事,妈妈将为冥府中人,何以能干涉啊?

雪吟吾儿,妈妈九泉之下若有灵,必佑吾儿未来平安。照顾好奶奶,尽可能接奶奶下山颐养天年。妈妈顾掬贤绝笔 一九七七年七月十九日”

白雪吟又从包中拿出那折叠的牛皮纸信封,她展开来,见信封上写着:“中国共产党蓉阳县委 收。”白雪吟想:妈妈为什么要给县委写信呢?她想拆开来看一看,可是,她又停了手,因为这是写给县委的信,她白雪吟不能看。白雪吟把信封折起,放进了背包中。

趣趣阁推荐阅读:一句一译的安徒生童话略大于整个宇宙谍战:开局都是大反派,俺也一样上瘾了,天黑后疯狂想她末世虚境寂灭FGO:英桀们的人理之旅糊咖靠蹭饭,蹭成影帝的同居男友领证后,霍爷撩妻上瘾莲心灼灼落繁辰都被女总裁包养了,谁还当舔狗啊?刑名女神探凡人修仙之我有一樽炼丹鼎最牛空间,王妃持枪扛炮一统天下穿书恋综:这女配剧本谁爱拿谁拿我直播,你吃瓜,赚钱爆火靠大家璃雪快乐田园生活MC:开局拥有所有模组成为大娱乐家从被网暴开始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骄傲地战斗哈利波特:非典型炼金术师四合院:开局设计坑贾家阴棒梗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闹离婚.快穿喜当妈后,炮灰她总遇病娇!崩铁的天才物理学家在线DJ嗷呜,今天也要揪揪夫君绒绒兽耳海贼王之我是革命军携空间三系统重生八零后逆袭人生玄学大佬下山后,真千金惊艳全球我捡到了一只水手服幽灵四合院,满院都是我下的崽明月清风两相宜手握剧本我怕谁执念深深宿主她又在生子小世界里捡对象某美漫的超级进化五十五,向春行从汉末开始的封神之旅乱杀:你跟我一魔术师玩牌?断亲后,乱世囤粮养成皇级军队霍先生,这次真有了!诉云人非晓星稀主神腿长腰窄还风骚,乖,别太野树洞自救指南王爷,失踪的小郡主在乡下种田呢一吻成婚:抱得甜妻归位面祭坛真假千金之当大小姐还是有难度神凰赋觉醒骷髅从泰拉瑞亚开始闯荡万界
趣趣阁搜藏榜:四合院:开局设计坑贾家阴棒梗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闹离婚.快穿喜当妈后,炮灰她总遇病娇!崩铁的天才物理学家在线DJ嗷呜,今天也要揪揪夫君绒绒兽耳海贼王之我是革命军携空间三系统重生八零后逆袭人生玄学大佬下山后,真千金惊艳全球我捡到了一只水手服幽灵四合院,满院都是我下的崽明月清风两相宜手握剧本我怕谁执念深深宿主她又在生子小世界里捡对象某美漫的超级进化五十五,向春行从汉末开始的封神之旅乱杀:你跟我一魔术师玩牌?断亲后,乱世囤粮养成皇级军队霍先生,这次真有了!诉云人非晓星稀主神腿长腰窄还风骚,乖,别太野树洞自救指南王爷,失踪的小郡主在乡下种田呢一吻成婚:抱得甜妻归位面祭坛真假千金之当大小姐还是有难度神凰赋觉醒骷髅从泰拉瑞亚开始闯荡万界敢提分手试试相见欢:不负相思意春庭恨穿越不穿补丁裤,我在民国当首富当个俗人诡语神探霍格沃兹之非典型斯莱特林重生异世界之去尼玛的奴隶海贼之开局我家没了玄灵道圣宝可梦:我的精灵降维打击聂先生攻婚日常快穿:你让一个厨子拯救世界一千零一个诡异夜天降孕妻,老公你别跑呀!凹凸世界之坠落黎明我的绝美鬼夫快穿:怎么办,男主又又又吃醋了?平明拂剑任我去霍总快醒醒,你老婆他跑了!
趣趣阁最新小说:火影:靠成为美强惨配角变强被逼替嫁,搬空国库去流放重生之点亮璀璨人生犹记少年时正道诛天漂亮小主播:大哥快到碗里来天地无暇快穿了解一下只在女尊世界做任务家族修仙:叶氏仙族狐妖:先跟容容谈恋爱,再救世界甜蜜边缘365天疯狂相亲计划斩神:崩铁星神,开局彼岸葬送奸臣重生后将死对头拿下了鬼夫遗志斗战苍穹清冷将军养妻日常穿书七零,发现我妈是大绿茶【普女】甜诱沉沦,他们偏偏要宠思念如归军婚十八岁小媳妇港综:我是传奇天仙斗EXO之故事的恶女末世:双皇废土求生七零:孤女被算计后,嫁给军中阎因为太害怕所以全加生命值了小马宝莉:马国女孩日落微光灵异界之范君之旅少恭唯爱:琴心剑魄作精重生,哥哥们我摊牌了海岛美食佛系养崽生活奶油恋桃姐姐乖,弟弟疼你八零军婚,冷面老公天天藏离婚单【凝野】拳打暴君脚踢女主!大佬都她小弟人生如意全靠演技一品官媒:我把婆婆嫁出去啦!快穿:万人迷女A总是抢戏快穿:炮灰男配要翻身北宋,开局娶走苏家八娘明日之后是末日四合院:刘家长子刘光齐【综漫】我不是XXX海洋科学知识绝对旁观者:升灵双穿:漫威与DC的华夏超人重生:齐女虐杀修仙宫斗路十三吉祥之逆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