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城市的喧嚣,窗外的蓝调映在桌上。室内的明亮和窗外成了对比,稀稀落落的键盘声盖过了工作区的杂乱,无人停下去留意窗外的美好。
时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就像定在了电脑屏幕前一样,全身似乎只有手跟眼睛在动。她忙着整理一些明早就要提交的文件,这本来是催命鬼的事情,时苑又成了那个唯一且仅有的幸运儿。
随意摊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时苑加快手指敲打键盘的速度,心里念叨着“下次不把手机放很远了,眼睛根本瞟不清屏幕上的字——要是骚扰电话,那就耽误我早交任务的时间了”。
她双手抬起,左腿和左手同时发力,座椅滑到了左边,干净利落地用脚急刹,抄起桌上的手机。
时苑一看是陌生号码,不禁心里暗骂自己乌鸦嘴,不过她还是接通了电话。
“您好小姐,之前您来过我们家书店一次,最近店里又进了一批《挪威的森林》 ,您还需要吗”
时苑眉头微微一松,想起自己夏天迷上看书,跑去书店买书还没买到。“好,我下班去取”
“好的,那我就给您留一本”
时苑又回过神来想到什么,“我还是现在叫跑腿去拿吧”,她担心自己又要加班,书店就关门了。
“好,都可以的”
挂了电话,时苑拿着手机发呆了半会:要是自己那天不去书店,就不会去台球厅,要是不去台球厅,就不会在那里遇到她——要是没有遇见,就不会出现那些事。
她想到这,心底又泛起一阵地壳活动,抬头望向窗外。窗外正恰是蓝调时刻,时苑禁不住叹了气。
“文件都没整理完,还在这发呆”熟悉令人生厌的声音由远走到近。
时苑身子一打颤,被突兀的腔调吓得椅子一转。
催命鬼背着手站在时苑的办公桌前,东瞧瞧西看看。还没一米八的身高撑着微凸的啤酒肚,粗细不一的眉毛一翘就能知道他没什么好事。
“明天公司有一批来面试的,上边说你负责后期带实习生,我负责前期盯面试挑人”
时苑把手放回在键盘和鼠标上,都不稀得看他一眼,“知道了”
催命鬼一看自己不受招待,又不想丢了面子,围着办公室看了看窗边的绿植“该浇水了啊”
时苑一眼不抬地敲电脑,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办公室。
窗外的三角槭随着天色变暗,叶子颜色也衬的暗红。
常秋脑袋枕在右胳膊上,左手随意搭在上面。那会儿望着窗户入了神,睡了过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睡梦中的常秋一下子惊醒,想坐直身子,发现自己从上半身到大腿都麻木了,像是无数电流从身体里流过,顺带夹杂着虫子爬。
她缓缓伸出左手去够还在响的手机,还没等拿起手机,手指就接通了电话。,还贴心的给自己开了个免提。
常秋放弃与远处手机的挣扎,无力地再次趴在了桌上“喂”
“您好小姐,我这边是路边书店的,您上次要的《挪威的森林》最近店里又进了一批,您看您还需要吗”
常秋听完电话的来历,身体神奇的不再麻木,立马挺直身板,拿起手机“我这就过去,给我留一本”
常秋很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每本书几乎都看的熟记于心。她想要把所有作品的实体书买来作纪念。
在她高中的时候,经常用省下的饭钱,替同学写作业的小费去书店买村上春树的书。
当常秋看到《挪威的森林》上写道“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她才开始省泡面钱,急着寻到这本实体书。
常秋还没等店员回她话就挂断电话,起身抄起椅背上的衬衫外套就要出门。她顾不上还在麻木的大腿,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天已经暗了下来,从办公室传来的键盘声不仅没停歇,甚至越来越快,而且铿锵有力。
时苑拿发卡将挡在眼前的碎发别了起来,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进”时苑抬眼一看,是公司里的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和蔼地笑了笑“这是你的快递吧,刚有个跑腿送来的”说着把手里的快递放在了桌上。
时苑略微起身,拿过桌上的快递“对,是我的,谢谢您啊”
保洁阿姨招招手“你还没忙完啊,天天就看公司里你比别人都晚下班”
时苑会心一笑。保洁阿姨也下班了,又只剩下了她自己。她把快递放在一旁,专心弄完了文件的最后一点整理。
房间里仅存的微弱灯光是桌上小钟表发来的,已是夜深了。
时苑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把包丢到沙发上,浑浑噩噩地走向卧室。
她从进这家公司工作到近一年升职,从来没有准时下班过。回到家满身劳累,也不愿再多做些什么,几乎都是放个舒缓的音乐,洗个澡,看会儿书和手机,就睡了。
时苑把那本终于淘来的书放在了床头柜上,拉紧窗帘,转身再打开房间的床头灯。
嘴角微翘,她心想属于自己的夜晚终于要开始了。
手指划过摆在床头柜的小音箱,《I don’t Know You》的旋律填满整个房间。时苑扯下捆扎头发的皮筋,丢在另一边床头柜上,嘴里哼着调子,从衣柜里拿出了浴袍。
水流滑落在体肤的每一处,高处落下的水打湿了头发。
站在镜子前涂抹着护肤乳,手指顺着脖颈晕开乳液,时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
每个想她的日子,就像剥落的糖纸,时苑一张张熨平,连同一点点被熨碎的心,尘封进玻璃罐,时间不新鲜了。而对她仅存的记忆,却始终定格在网吧,餐馆,还有夏夜出租屋,就像一部失焦的老旧影片,缓慢地但并无非完全的存在于时苑的生命里定格成了永远。
时苑裹上浴袍回了床上,音乐还在放着,但此时她的心情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拿起那本全新的《挪威的森林》,身子向后倒去,靠在了床头。她企图想看书来转移她所有的胡思乱想,关于那个人的想念。
随意翻阅着书,时苑感到了不妙,她看到了村上春树写的这样一行字:
”直子,我爱你,爱你的忧郁,爱你的黯然神伤,爱你那双没有流泪但总是湿润的眼睛,望着它的时候,它像黑洞一样剥夺我的五感,背景全都虚化成一片荒芜。我仍然想握住你,不管爱与不爱,总是感觉你要离开。这是最令我着迷的,我只想补全你。“
沉默又沉默,恍惚中她合上书,关掉了床头灯。
任由身体无力地下滑,整个人陷在了床中,枕头上又是一片潮湿。
窗外的空调挂机栏杆不知锈到什么程度,被夜晚的秋风吹的嘎吱作响。没有关严的窗户带进来几叶被风砸中的枯叶,零散地落在了桌上。
常秋哼着歌蹦跶着就回到了家,她已经习惯了房门麻烦的噪音,甚至觉得这个噪音也有些悦耳。
回到卧室,就盘腿坐在了椅子上。刚准备把书放在桌上细细品味,看到了闯到桌上的几片枯叶,她轻挑右眼眉,拿起了相机。
“现成的书签,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常秋把相片打印出来,夹在了日记本里。写下:秋天的第一本书,和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常秋把日记本丢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撕下覆在书上的保护膜。期待又激动地翻开书页,新书印刷的墨味钻进她的鼻孔。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常秋当看到书上的文字,还是能够立马切换状态,静静地欣赏着村上春树的文字。
“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
常秋读到这,愣了几秒。她以前看不透也说不清对时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可当看到村上春树写的这段文字,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爱不正常。越来越刻意地避开自己对时苑的感情依赖,却反作用到自己身上,愈发的严重。
电脑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弹出消息提醒,常秋明显地眼睛快速眨动,心不在焉的点进了电脑的消息。
:恭喜您通过线上面试,请您于明天上午九点到达本公司进行线下二轮面试。
常秋眼神像是没有聚焦,看见通知上的文字都是模糊分散的,她揉了揉眼睛,认真读了一遍,慢半拍的激动涌上心头,她想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有在心里喊叫。
书上的文字带她进了自我剖析的状态,突如袭来的通知又将她带入了自我狂欢的状态。
常秋站起身躺在了床上,她感觉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了,自己也不清楚这种突如袭来的好消息,是好到底还是乐极之后的生悲。
清早,常秋挤上早高峰的地铁。她被挤在靠车门的边角处,轻轻靠在蹭满早点味的玻璃窗,折射出她的一身装扮,白衬衫显得格外出众。
常秋这次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投到这家公司的简历,没想到自己能进入到线下面试,她耳机里没有了放松的音乐,而是发挥了它的唯二作用,隔断车厢里的声响,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面试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