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多个黑衣人围在戏台那边,唱戏的人和下人都被束手头跪在院中间。
琉儿还在发愣,那几个黑衣人已经看见了她,提刀朝她跑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脑袋轰一声炸开,昏昏胀胀的。她愣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腿像是被定住。
这一天对于自己这多么重要,怎么能发生意外!
不会的,不会出问题的,父亲要来了,父亲要来啊~
眼见那几个黑衣人拿刀逼过来,吕琉儿还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忽然一只手拉住她,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琉儿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是找了一早上都不见人影的公羊。
她最想告诉公山羊父亲的事,可还没来得及说。
公山羊转过头见小姐表情呆滞,捏住她的胳膊晃她,琉儿胳膊被捏痛了,才有一点回过神来,抬头呆呆看着他。
“夫人刚出去了,你从后门出去找夫人,我拦着这些人。”
“公羊,今日我父亲说要来看我。”
话一出口,琉儿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
公山羊表情先是一愣,随后说:“我见到他,就带他去找你。”
两人说话间,那几个黑衣人已经逼近;
公山羊道:“小姐将你的头冠给我!”
吕琉儿从头上拔下两只固定的长簪“当啷”甩在地上,她扯下珠冠递给公羊,几缕头发散在风中。
公山羊回身用手中的冠子挡住了一刀,上面的珍珠彩环四面八方飞溅出去,公羊手心一握,刀尖立即被头冠上的铜丝缠住。
公羊一脚踹在来人的肚上,那人被踹飞,刀也脱手。
另外一人又挥刀过来,公山羊抽出冠子里的刀隔挡开;
他推着小姐后退几步,大声喊她:“小姐来不及了,你快走!”
公山羊并不会武功,他只是身体矫健加上力气大,他知道他抵挡不了几时,后面的黑衣人还在不断朝这边跑来。
琉儿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公羊,她拉起裙摆,迈开腿就拼命跑起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想不出,她只想要快些找到阿娘,阿娘会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她父亲现在在哪里。
吕琉儿跑过厨房,刚一喘息,便听见后面人追上的脚步声。
她不敢停留,继续直奔后门。
来到牲口棚,看见顺二在搬柴,
琉儿问他:“紫苏呢?”
顺二把怀里的柴火放下,疑惑看着她:“小姐你怎么披头散发的,紫苏给我送完药,就找你去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家里来了好多黑衣人在抓人,你快和我一起逃!”
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有五六人。
吕琉儿来不及多说,扯着顺二就往后门跑去,两人开门出去后,又把门反锁。
“小姐,我们去哪里啊?”
“公羊说阿娘在外面,我们去找她。”
在他们离开后,不过片刻的功夫,那扇糟了的老木门被猛烈撞击碎成了一百八十片。
琉儿和顺二两人跑出巷子,迅速钻入南街的人群中。
琉儿和顺二想出南街,走到街口才发现那里有盘查的人,无奈又转回到街上。
两人在街巷里转啊转窜啊窜,最后找了个人户门口的草棚子钻了进去。
顺二心有余悸,担忧地问:“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琉儿道:“我得赶快找到我阿娘。”
“可是夫人在哪里啊?”
吕琉儿也不知道,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顺二你知道李嬷嬷家在哪里吗?”
“我知道。”
“那你快带我去。”
之后两人在草棚里待到了太阳落山,顺二爬出去看了看太阳落山的方向,便拉着小姐朝东面跑去。
两人在纵横交错的细巷子里穿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顺二拉着小姐跑的很快,吕琉儿看到他手上包扎好的虎口处又渗出血,不由得悲从中来。
琉儿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期待了那么久的生辰,从一懂事就开始等待的父亲,就差一个时辰就要等来的全家团圆,怎么就这样瞬间全毁了。
琉儿边想边难过得流泪。
母亲不知去向,父亲更是不知来没来,也不知公羊和紫苏是否平安。
“小姐出了巷子口就能看见李嬷嬷家了。”顺二回头朝小姐笑,想让她宽心。
琉儿看着顺二,他跑着跑着忽然就撞进了一个网里。
两人松脱了手,琉儿看见顺二被那渔网裹成一个圆球,几个黑衣人轮番用棒子猛砸,还没几下,顺二就完全不动弹了。
一个黑衣人束缚住吕琉儿的双手,绑在了身后,任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怎么拼命挣扎都挣扎不开。
一人问:“这是那家的小姐吗?”
有人答:“看衣服应该是,喂!你是不是吕琉儿。”
吕琉儿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她只看见网兜里的顺二头发上脸上全部被染红了,嘴里不停唤他:“顺二!顺二!顺二~”
吕琉儿看见顺二的眼睛惊恐的半睁着,却没丝毫反应。
她声嘶力竭地喊顺二,直到脑袋发昏,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吕琉儿再次醒来是在自己房间里,外面天还黑着。
母亲在、紫苏在、李嬷嬷也在。琉儿张口感觉到嗓子疼,干裂的嘴唇粘在一起,一张口便扯破了皮,琉儿问的第一句话,是,
“明日才是我的生辰对不对?”
她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她不能接受这个梦里的事。
吕夫人走到琉儿床前,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阿娘坐在床边,抱着女儿,吕琉儿感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不是做噩梦,噩梦里的事情都真实的发生了。
她大哭起来:“阿娘这是怎么回事,顺二他死了么?你去哪里了?父亲呢?”
母亲不说话,只是拥着女儿,也已经泪流满面。
吕琉儿一夜未眠,因为母亲陪着,所以只能假装自己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紫苏便搀着吕琉儿出了房门,院子内满目疮痍,大门敞着,院里没有一个打扫的仆人,破烂的戏台子也没有抬走,椅子板凳的残肢满园乱飞,整个院子死气沉沉;
最离奇的是,全院的花竟然在一夜之间都开败了。
“紫苏,公山羊呢?”
“小姐……”紫苏欲言又止;
“你说啊!”
紫苏当即憋不住哭了出来:“公山羊在后院准备顺二的棺椁呢,小姐你身体刚好,别过去了。”
“顺二那么胆小怕疼的人,怎么会死呢,我不信。”吕琉儿说完便踉跄着向后院走去,紫苏拉不住,只好扶着她同去。
忽然背后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
“琉儿,你干什么去?”
琉儿见是母亲,泣不成声道:“阿娘,我要去看顺二,去送送他”。
“没时间了,我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发给下人,顺二的家人也拿了钱会接走他。你我现在的时间不多了,快随我来。”
“为什么时间不多了?是谁杀了顺二,我们为什么不报官?阿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同我说,你还说父亲要来见我,现在他人呢?你骗我,我不愿相信你了!”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吕琉儿听见母亲这样说,便在泪眼模糊中,一步步朝母亲走去。
吕琉儿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等自己见到父亲就好了,一切就都能有分辨了,父亲那么有钱,肯定能让伤害顺二的人血债血偿,付出代价。
大门外就是一辆马车,吕夫人和琉儿上车时,李嬷嬷突然一把拽住了紫苏。
紫苏当即挣扎大叫起来:“小姐,小姐!带上我,我要和你一同去。”
吕琉儿欲让李嬷嬷放开紫苏,却被母亲制止,“紫苏她不能去。”
吕琉儿不敢反驳母亲,所以无法,只能看着挣扎的紫苏,安抚她道:“你在家等我回来。”
“小姐……”紫苏泪汪汪乖乖答应,“好,紫苏等你回来。”
琉儿和母亲坐在马车内,车立刻跑了起来。
吕夫人从袖中掏出个绢包展开,里面还用油纸包裹着,然后层层叠叠的油纸展开后,才最终露出一块温润如脂的玉牌。
这个玉牌白中透灰,雾蒙蒙的灰色内又隐隐透红,如坠入山峰中的旭日,蕴藏着火焰,让人挪不开目。
母亲把玉牌拿起直接挂在女儿颈上,说道:“琉儿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你且看下面”。
琉儿拿起玉牌对着光瞅了瞅那字,嘴里念出:“钟留夷。”
“这便是你的姓和名字。”
琉儿猛然大惊,纵然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可以姓钟,但是在钟阳城却没有第二家人可以冠这个姓。如若不想改名换姓,便只能拖家带口的远走他乡。
只因钟阳城是一人所建,富可敌国的钟家老爷——钟天酬所建。
城名便是冠了他的姓氏。
钟天酬还娶了当今圣上的姐姐,平阳长公主。而钟阳城的阳即是长公主娘娘的字号。
钟天酬膝下没有子嗣,平阳长公主也只为他生下一个女儿,据说谁娶了这位掌上明珠就能继承钟家富可敌国的全部家财。
而阿娘现在告诉我……我竟然也是……也是钟家的女儿?
钟家还有第二个女儿!
“琉儿,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名字叫钟留夷,父亲是钟天酬,”吕夫人紧紧抓着女儿肩膀,“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身份并不能带给你富足轻松的生活,相反,你以后可能会危险重重,今日过后,只怕你都要靠你自己了。现在你必须入钟府,只有在那里,尚可保你性命。”
“昨日来抓你的人便是因为知晓你身份。你父亲他虽然还是一家之主,但已出尘离世,钟家大权掌握在长公主的手里。”
“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去钟府,我可以去找父亲。”
“谁都不知道钟老爷在哪里。你待在外面没人能保护你,钟府虽也是龙潭虎穴,但若是人们知晓你的身份,长公主顾及人言,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去了钟府,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阿娘,你不陪我一起去么?你不去我也不去!”
“阿娘恐怕不能陪你了。”
“我不要离开阿娘,我不要父亲了,我只要阿娘!”
“琉儿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阿娘把琉儿搂的紧紧的:“放心,纵然阿娘不能陪你进府,也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阿娘,是谁要害我,就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吗?”琉儿声音呜咽;
“你的身份牵扯的利益和关系太多,之前我一直掩藏你的身份,可昨日不知为何,你的身份提前暴露了。就有人找上门来要害你。”
身份暴露?
琉儿忽然想起那个金元宝,她看过了金元宝下面的字,是天道酬勤四个字。当时樊宾楼的账房先生也看了那个字。
难道是我自己暴露了身份?
母亲摸到琉儿的脸,掏出帕子给她拭干泪:“别怕琉儿,阿娘会陪着你的。现在你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我们马上去钟府,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让那些想害你的人无法再害你”。
“阿娘,我……我怎么办,我害怕。”
母亲抱紧女儿:“别怕,有阿娘在。”
吕琉儿握紧脖子上的玉牌,手在微微发颤。
这难道就是有父亲的结果吗?
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有钱人身份吗?
现在也无暇顾及父亲会不会喜欢我,而只是要在父亲的庇佑下活下去,今后还要过上仰人鼻息的生活,那还不是一般的人,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吕琉儿想不明白,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那个陌生名字,钟留夷钟留夷……
“琉儿,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