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正人邪
上次发表的“罪己诏”很有成效,爱出去玩的洛笛都经常能在某些公共场所听到:
“这今早的告示你看了吗?咱城主又整活了,因为三十个铜币写了封‘罪己诏’,我活了四十多岁都没见过哪个当官的写过这玩意,他一个城主居然因为三十个铜币就写了一封,该说不说,咱们城主是真der。”
“哎呀不错了,能认识错误就挺好了。底下不是还说要抓贪官吗,要是真这么做了,咱们的生活说不定还要更好几分呢。”
“现在就已经挺好地了,要是再好一点……我都害怕。”
“让你享福你还享不了了?天生劳累的命。”
“劳累就劳累,安稳点就行。”
“现在不安稳?”
“安稳。”
“那你哪来那么多话。”
“哎呀我靠,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用的你管?”
“我靠,你真是太久没挨过你哥打了是吧?比划比划?”
“比划比划就比划比划!”
然后两个人就干起来了。
再然后就被柳白绑了起来,然后被洛笛好一顿教育。
还有养殖场的狐樱,那天我给她拨过去了四五个人让她管着。工作分配完了之后她也是有了自己的时间,破东城内也时常能见到狐樱的身影。
而她似乎还对我有些偏见,在看到了告示上面那“将于本日清晨对钱库三鞠躬并大喊‘我再也不敢了!”的告示后,欣喜若狂地跑到了钱库那边蹲了一天,但是在蹲了一天都没蹲到我之后她就生气了,撕了一张告示,气冲冲地跑到了城主府问我:
“你不是要对着钱库三鞠躬吗,我怎么没见到你呢!”
窝在赵愠怀里的我满不在意地回道:
“清晨是早上五六点,你看到告示的时候都几点了?”
狐樱想了一下,貌似觉得我说的对,但是她也不想白跑一趟,最后拿了我本来去给洛笛买点心的时候多给自己拿的那块小蛋糕走了。
虽说那天早上我也根本没去吧。
再然后,就是这封罪己诏最大的作用了。
这事情通过这封告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讲给他们十天时间,这十天里犯过事的自己过来认错认罚我还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十天之后再查账要是还对不上的话,那你就自己掂量掂量你的脑袋和城主大人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哪个更沉吧。
整了这么一出之后,婇霞的局子里也是呜呜泱泱地涌进去了不少人,这一阵都给她忙坏了。
财政也由此补了一笔账进来,全加起来大概能有十几个金币吧。
破东城刚刚起步,他们还不敢搞“十八万的工程款落到项目队里边只有一千”这样的事,所以目前还没有太大金额的贪腐。
但可惜,哪里都有胆大的。
近几日,除了夏周那小王八蛋派来骚扰我的以外,还是有不少来自成家和夏家的流民的。
破东城自然是对他们持欢迎态度的啦,多一个人干活破东城的经济水平就能涨一点,我也能多收一点税,现在破东城的人很少,只要来人了,只要他们不闹事,那就怎么都算好的。
只是他们都能投身破东城,那他们自己过的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数人就算还没有饿死,那肚子里面也是空空的。
我这个人虽然吝啬而自私,但我也不能干看着人家饿死在破东城里,不然等他们真饿死了,我还得花钱清理尸体。
唉,等他们都死翘翘了那我直接拿走丢给妖族似乎很不错啊。
不行,会挨打的。
所以我成立了一个对流民的专项部分,并给他们拨了整整五十个金币的巨款,让他们负责今后对外采购粮食给过来的流民整点东西吃,建造专为流民服务的简陋的驿站,再从外面雇几个郎中,能别让得了传染病的死城里边就行。
因为考虑到这是公益项目,并且是个长久的没有任何收入只有支出公益项目,而我这个人又怕麻烦,所以干脆就一口气给了他们五十个金币,让他们先好好干着,别一天到晚地找我给我增加工作量。
或是说别给苏何加那么多的工作量。
当然,既然我讲到了这里,想必大家也都猜到出了什么事了。
前两天,苏何跟我说五十个金币一口气送出去肯定要出问题,我听了这话也是出去查了查账,结果不查没事,那些流民看着都过得不错,你一细查,我了个天,光买粮食就买了三十个金币,知道的晓得我在收纳流民,不知道的还寻思我在养饕餮呢。
到了粮仓一看,哪里有这么多粮食?可没有这么多粮食,那钱都去哪了?
最后,我在项目组组长家里边水井里提出来了一大桶,足足四十枚金币。
那组长被抓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说什么:
“这这这,这谁把这么多金币放在我们家水井里的,啊?”
“我一分钱都没花,不敢,一分钱都不敢动啊,全在这了,您,您看……”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真是,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我我我,我穷怕了。以前面朝黑土背朝天地玩命干,夏天热的满身起痱子,冬天还要把一大半地粮食都交给鲁特,我……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我见到了这些钱,我想着,我要是能把它拿下来,以后,我儿子,我孙子,我们家祖祖辈辈都不用种地了,我……我……”
“我……我错了啊城主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破东城的老百姓,对不起城主大人,对不起我爸的在天之灵!您,您,您把我抓起来吧!要不然,等到了下边,我没脸见我爸啊呜呜呜……”
虽然他认错态度积极,赃款全都追回来了,而且一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哭得涕泪横流地让人都看着难受,不过我还是把他抓了起来,然后依法判了他十来年的大牢。
这次的整顿很有成效,也让我生出了整个监察部门的想法。
毕竟贪腐实在是很难避免的,苏何她们我可以完全信任,但是其他人呢?再手下,那些最波及民生的小官小吏呢?
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私心。破东城里的所有人几乎全是草根出身,他们求官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
要是所有人都能以天下为己任,那人族早就扫八荒制六合威震四海了。
谁都有私心,若有万贯黄金在面前,又有谁不会心动?
昔日扶持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的家人,朋友,老师,又有谁愿意为了所谓的“天下人”,实际上的外人而辜负他们?让你变作最亲近,最敬爱的人眼中的白眼狼?
而且贪腐或不止因为私心,还有周围人的算计。你的上司贪腐而你不贪腐那他就会针对你,你的同僚贪腐而你不贪腐那你的同僚就会排挤你,你的后辈贪腐而你不贪腐那你的后辈便会想方设法地把你从那个位置上干下来,免得有一天你对他动手。所有人一齐对付你,直到最后将你驱逐出这个政治舞台,并将“莫须有”作为你最后一幕的名字。
这些主动的源于人的私心,这是人最原始的欲望,是克制不了的。
至于被动,源于人的妥协和无能,这是环境所迫,大多数人只能委曲求全地去适应环境,至于改变环境,那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官吏能够做到的,若强求,便只能遗憾退场。
这些我全都理解,并且很能理解,因为我也是个人,我也有私心,我也有怕的事。
但抱歉,我不接受。
你为了自己贪了四十个金币,就有无数百姓的血汗付之东流。
你为自己夺走了流民的救命饭,就会有不知多少人因为这一口饭活生生饿死。
你为了自己的后辈走后门越过考试,就会有不知道多少真正有学识的寒门子弟辜负他自己十余年的寒窗,辜负了倾尽家资,倾尽心力去帮扶他的亲朋好友。
你为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去遮掩他们的不法行径,遮掩住他们的罪行,却伤害了受苦受难的百姓,凉了天底下每一个普通人的心。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人人都憎恨特权的官吏,鄙夷依靠亲友朋党的特权行事的皇亲国戚。
可人人又都想成为特权的官吏,又都想有一个有特权的亲友朋党。
人性矛盾,归根结底一个“利”字。
人世残酷,归根,还是一个“利”字。
于是,若想赢得天下,就要让天下人利自己,而若想让天下人利自己,就要让自己利天下人。
损民而利小官,损小官而利大官,损大官而利更大官。
于是更大官为利己而利大官,大官而利小官,但,小官却没有利民,利损于此,形成了一个只有索取而没有奉献的不对等循环。
如此的循环下定然出现问题,只耕种不休耕施肥的耕地迟早有一天会变作荒芜,只捕捞不繁育的海洋迟早有一天会再也寻不见一条鱼。
只向百姓掠夺,而不行利于百姓的作为,这个王朝,迟早会被淹没在史官最为淡然的笔墨中。
他们都没有,亦或是装作没有看见。
乃是天下利民,而人利天下。
于是,掌管天下的统领者,为利己,当为天下人损有余而补不足。
君,当为百姓损贪官福临百姓。
若不如此,则民损君而利己。
君臣民相损而互利,损多而利少,固有“反”字。
臣损君而奉己为“谋反”。
臣损民而奉己为“反民”。
君损民而奉己为“反天下”。
君损臣而奉民为“反腐”。
民损臣而奉己为“反官”。
民损君而奉己为“造反”。
然,天道为正道,人道为邪道,正道必胜而邪道必亡。
“谋反”,乃损有余而奉有余,难测也。
“反民”,乃损不足而奉有余,必亡也。
“反天下”,乃损不足而奉有余,必亡也。
“反腐”,乃损有余而补不足,必胜也。
“反官”,乃损有余而补不足,必胜也。
“造反”,乃损有余而补不足,必胜也。
“天道”,非天,非神,正道也,行之正道,必达。
“人道”,非人,非凡,邪道也,行之邪道,必折于半途。
利民者必胜,损民者必亡。
此乃天下兴旺之理。
亦是一城兴旺之理。
所以,我若是还想当这个城主,就得把反贪腐的这方面工作搞好。
但是,即使讲了这么多,这些也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有个比这些大道理还要重要得多的原因……
拿我的钱不给我办事?那就滚!
只有我才是破东城最大的蛀虫,这可是本城主的尊严,是人生的理想,任何人不得僭越,懂?
于是乎,为了破东城的清明吏治,更为了我摸鱼摆烂混吃等死的远大理想,所以……
出现吧,我的监察部!
只是把……
实施方案有待商议,制度框架有待制定,相关法律有待完善,建设地点有待选取,监察人员有待安排。
嗯……监察部门有待出现。
但是我,苏何,还有夏绯烟也都觉得城里面应该弄一个监察部出来,以便在今后应付不管怎么处理都将存在的贪腐问题。
当然不止如此,有了官员贪腐的证据就有了他们的把柄,相当于逼着他们强行忠心。而且监察这东西如果做得浩浩荡荡,公正廉洁,那就又能起到宣传和笼络民心的作用。
并且今后如果破东城矛指天下的话,那就一定是打过去的,既然是打过去的,那就有当地的贵族官员需要安置,或者处置。
而查找证据罗织罪名最后合法合民意地把那些当官的处理掉,这也都是监察部门的专业。
于是乎,监察部门的建设也就被提到了破东城发展的日程上。
夏绯烟负责构造制度框架,苏何负责思考如何具体落实,而我,深谋远虑,精明强干,智勇双全的完美的城主大人则负责思考用什么姿势枕在赵愠腿上吃赵愠亲手喂给我的手剥葡萄最舒服。
如此舒适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一封信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