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人临别的时光走得比抢骨头的阿黄还快。
寒瓜表皮渗出了白色的霜,张远志小心翼翼地用干净毛笔将霜粉刮下来,倒入一个瓷罐里。
张衍口腔的泡长好了,吴秀却因为担忧儿子们牙龈肿起来。
……一下子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感觉像小猫都被聘走的大母猫。
“阿娘含在嘴里,不要吞,一点点就行。”张川柏取出西瓜霜。
张远志略有些紧张地看着。
几样原材料都是清热的药,少量服用总不至于有毒。
吴秀干脆利落弹了一些药霜到喉咙,眉头立刻舒展。
“凉凉的,嗓子不疼了。”
效果还真是明显啊!
张远志兴奋了:“这要是谁嗓子疼得冒烟,只怕是多少钱都愿意买!咱们怎么定价?”
“可以问一问甄医师。”张川柏说。
卖药的事,得问专业的人。
说走就走!
兄弟二人拿着一小罐寒瓜霜去回春堂。
……
芒硝和冰片都是在回春堂买的,甄闻道早就知道张家兄弟在研制新药。
对此并不好奇。
习惯了。
黎平和甄玉正在研究一种麻醉药,说是用于割腐肉治疗外伤时镇痛。
一个比一个敢想敢干。
听张家兄弟说完药霜的效用,甄闻道闻着药粉沉吟片刻,笑道:“首先,你们给药霜起个新的名字,不要叫寒瓜霜。”
一来,“寒瓜”显得低价;
二来,容易让人联想到原材料。
既然要挣一笔贵人的钱,短期内不要公开药方。
这和农具不同,看是看不出做法的,可以保密。
张家兄弟不透露,连甄闻道都想不到是用西瓜皮将药霜渗出。
说到起名,张川柏就来劲了,不叫寒瓜霜就叫……
“上清霜!”
上清,一听就是清热降火的药。
且与道家相连,听着就大气。
张远志也点头:“这个名字比寒瓜霜好,一听就很贵。”
甄闻道接着说:“这种药一次用量不大,你们买一个个小小的瓷瓶装。”
现在的陶瓷制品非常贵。
一斗米二文钱,一个陶瓷碗30文……小孩打碎碗得挨耶娘两个巴掌。
张川柏迟疑:“我本来是想分装成一个个小纸包。本身芒硝和冰片就贵,再用瓷瓶装,成本岂不是太高?我们要卖多少钱?”
“一贯钱!”甄闻道淡定地说,“你们不是要卖给贵人吗?贵人不看价格看疗效。若是非常贵的贵人,还可以抬价。”
张川柏在脑海中迅速加减乘除……一贯钱就是一千钱。
卖三十份就相当于皇帝这次的赏赐!
这这这!
张川柏嘴巴张得像是吞了一个鸡蛋!
他虽然一开始想着卖特效药挣钱,但没想过这么挣啊!
“是不是太贵了?”张川柏迟疑地问。
甄闻道正色说:“本来看病买药就不便宜。普通人生病,小病不用管,大病也不用管。你这是特效药,用量又不大,算起来比服汤药更划算。”
张川柏举着手中的药瓶看了看:“那就卖一贯钱!挣贵人的钱,没有问题!”
像孙思邈那样公开药方很伟大。
但他不靠农具挣钱,而是用家具、特效药挣一波有钱人的钱,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甄闻道真心实意为张家兄弟着想。
此时很为他们高兴:“长安各种花销都大,远志若去考太医署,要在长安寻地方住。能够卖药挣钱,你们阿耶阿娘不用那么愁。”
亲友们虽然羡慕张家兄弟有出息,却也调侃张衍的三个儿子都是吞金兽。
学医、求道、读书习武,说不好谁更费钱。
就拿二郎来说吧!
俗话说穷道士富和尚,道士为什么穷?
炼丹的原料,有些比黄金还贵!
……
张川柏跟曹夫子、来叔父和亲友们道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办榨油坊的事,只能暂且搁置。
为了避免他荒废学业,大师兄李善布置了学习任务。
“《昭明文选》十卷,依旧是只要求熟背不问含义,回来我要考你!”
卢照邻觉得自己身为二师兄,也得意思意思。
“我借给你的字帖,你要照着练。回来我检查你的书法。”
“师兄们放心吧!”张川柏信心满满。
他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无论白天做什么,夜晚都在做梦。
梦里仿佛在另一个时空上学,有时学农学,有时学化学。
改良农具、做化肥农药,都是学以致用。
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梦里做浓硫酸实验,硫酸不慎滴到手上那种灼烧的痛。
有时候遇到特定的人物,会解锁此人的生平。
还有个叫“山的那边”的八尺美男,专门讲些有的没的,什么“表兄不能娶表妹”、“千年等一回”、“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如果白天也在学习,那就是睁开眼闭上眼都在学习,没有比他更卷的小郎君。
好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没有改变他的性情,否则他会分裂成几个人。
唯一的作用就是,他能不断地发明新的东西。
一想到自己白天黑夜都要学习,张川柏忽然有一妙计,对曹夫子说:“两位师兄都是想走举荐路线。但我听说,如今有识之士走科举的也很多。师兄们为何不做两手准备呢?”
“你有何建议?”曹夫子笑着问。
张川柏一本正经地说:“夫子可以收集开国以来明经、进士科试题,让师兄们做啊!”
科举真题!
十年科举八年模拟!
若不是曹夫子的学生,只怕还没处寻呢!
“嗯……也好。”曹夫子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多做点题总没有错。
张川柏个子不高,心思不少,临别还关心师兄们的学业!
但还是他比较辛苦。
因为来济说:“两个铜胆随身带,随时拿在手上练腕力,回来我教你射箭。”
“是。”张川柏老老实实地答应。
一切都安排妥当,张川柏和阿兄向阿耶阿娘拜别,跟着朝廷派来的人进长安。
这是一个新的旅程。
隋唐大运河以洛阳为中心,北至涿郡,南至余杭。
从扬州去长安,最方便的是通过运河去洛阳,再走陆路。
当初隋炀帝下扬州,就是这样的路线。
河还是那条河,河上的船和人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
张家,只剩张衍和吴秀二人。
公鸡花花带着一群半大的母鸡,像大王巡视领地一样,昂首挺胸地在院子里走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全都飞走了。”吴秀又欣慰又难过。
张衍揽着妻子的肩头说:“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像小娇娇那样肥嘟嘟的小娘子,就不会飞远。”
吴秀翻了一个白眼:“胡说八道!”
“唉,主要是黎平热心地送了我一副药,不吃白不吃。”张衍解释。
吴秀不理他,敲着喂鸡的木盆将鸡赶到屋后……
花花的坏毛病,像是标记领地一般,拉得满院子都是鸡屎!
吴秀骂了花花,又训哼哼唧唧讨食物的三只肥猪……“吃吃吃!都赶着出栏吗?”
家里又热热闹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