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程叉着腰,很久都说不出话来,燕芝的表情还有她的话就像喉咙里哽了一块大石头,噎的他难受。
他看着明杨:“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吗?”
明杨抿抿唇:“我觉得她没错,既然你给了她两个选择,不能因为没有选择你想要的那个结果而对她有所偏见。”
谢令程的眉头微皱,又渐渐舒展。
“人要善良,但不能让善良变成绑架道德的绳索。况且,燕小姐本就是无辜的。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无辜被人冤枉心怀不轨,因为冤枉又摔了一跤,又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谢令程沉吟道:“没错,是我太以为是了,替她做了抉择。”
“燕小姐的腿受伤了。”明杨又说。
谢令程突然想起来,稀里哗啦的破碎声中确实夹着一声坠地的闷响,是膝盖和手肘撞击的声音,那样的高度和力度摔下去,不能小觑,还有地上的碎玻璃片儿,就算没有划伤,多少也扎进了一些。
明杨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拍了一下肩,笑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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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谢先生是不是认识啊?”邵经理问。
燕芝想了想两人见面的次数和原因,说:“不认识。”
“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有些不怀好意,有些挑剔,不断的找服务员的麻烦。虽然这次明总和谢先生帮你摆平了,但你的处理方式很不好,若以后再出现,对饭店的声誉影响不好。所以……”
燕芝从不会打断别人的说话,即便是知道对方的意思,也会耐心的等待着他们把后面的说出来。
但邵经理突然面色为难,低下了头,仿佛难以启齿似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燕芝抿着唇点头:“邵经理,我现在就辞职,给你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
燕芝算不上是个好的员工,但绝对是邵经理有史以来遇到最听话的员工。
但也有点傻。
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让她做什么就做。没让她做,她就一直站在那里。
邵经理便亲自带。
带了一天他就发现燕芝不是不会做,而是不会主动做,必须有个人告诉她你应该做什么她才会去做。
但她又不是因为懒,不想做才不主动,感觉像是一个应该自动运用的软件少了重要的代码,不手动就用不了。
邵经理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她为什么是那种性格。
之所以没有辞退,就是因为燕芝特别听话,做事慢但很细心,什么都愿意做,没有怨言,也不会贪心店里的东西,总想着偷吃一点,带走一点。
但性格总感觉有问题。
不是脾气不好,是好像觉得没有脾气却又难以相处。
没事做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你不说话她决不开腔,但问一句答一句,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在跟人工智能对话。
这种有问必答的性格,大多数是性格活泼,是个热心肠,但她又不是。
她不会处理应急事故,一出事情就手足无措。也不会跟同事打好关系,到目前为止连同事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有人说她是仗着漂亮,清高冷傲,看不起他们,但她的谦恭温顺决不像是装出来的。
每每安静坐着的样子,朦胧的眼里有一种浓到化不开忧伤。
邵经理觉得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邵经理柔声道:“工资我会让财务尽快做出来发到你微信上,算是公司辞退的你,会发双倍工资。”
“谢谢。”燕芝淡淡一笑。
邵经理一直对她很好,虽然提出要辞退自己,但也是为了饭店考虑,还愿意出双倍工资,燕芝真的找不到理由怨恨。
“看你摔下去,很久都起不来,是不是有点严重?”
“不严重,谢谢经理关心。”
邵经理放心的点头:“要是疼的话,买点云南白药涂涂,效果不错。”
邵经理走后,燕芝抓着裙子边往上拉,膝盖已经成紫青色,轻轻碰一下,那股痛就拧成一根钢针,顺着右腿冲上颅顶,放射线似的射出去。
她轻轻的嘶了一声,不敢再碰。
放下裙子,抬起右臂,伸直,把碎渣一粒一粒的捡出来,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红点,很难看但过两天就能消。
去卫生间洗了手,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衣裳被打湿了,燕芝抱着看了一会儿,还是直接挂在了挂钩上。
谢令程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心中哽着的不是燕芝当时的话,而是她忍着痛一直站着,最后愤然离去的背影。
他呼出一口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燕芝一出来,就碰到了谢令程。
谢令程皱着眉看着她的膝盖:“让我看看。”
他突然蹲下去把燕芝吓了一跳。
谢令程伸出手,还未触碰到,燕芝大叫“不要”,猛地后退,一声轻轻的闷响,手肘不小心撞着了墙,钝痛如潮水袭来,瞬间淹没全身,她发不出声,只藏在背后悄悄的颤抖。
“需要去医院吗?”
“不。”燕芝摇头,贴着墙壁小心的走过去,仿佛面前是什么带有细菌的——东西,不能挨着一星半点。
“你在生我的气?”
谢令程一步就站在了她的前面。
“我没有。”
“燕芝同学,你知道有时候警察办案遇到不配合的我们有权利使用强制性手段。”
燕芝愣了片刻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着谢令程志在必得的神情,突然就控制不住脾气了。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刚才的肇事者不用强制性手段,我不想去医院你非要我去,警察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胡作非为。”谢令程颇有些无奈的解释:“即便是闹到警局去,这样的小事警方也会建议你们私了,如果你非得坚持走司法程序,请律师,做笔录,来回的盘问,过程非常麻烦,不仅仅报个案那么简单。”
他耐心的解释让燕芝有些动容,眼底闪着微光:“我是相信你。”
谢令程能理解那种满抱希望又失望的心情,放柔了声音:“你可以生我的气,但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想多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不值得。”
还真是一个高傲无情的人,又长成这样,比天山雪莲还难以接近。
所幸谢令程并不是她的追求者,即便是无情冷漠的话也没觉得心有任何不舒服,只轻描淡写的说:“还说我是骗子,你自己才是骗子。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只有得罪了。”
说完打横抱了起来。
“看起来瘦的一个人,抱起来还挺沉的。你多重?”
他还有心情调侃自己的体重,燕芝浑身都僵硬了,心快突破胸腔跳出来了,牙关咬的很紧:“一百零三。”
谢令程哑然失笑:“真是出人意料。”
他一语双关。
本就是随口一问,体重年龄是女孩子最忌讳的问题,没想到燕芝真的老老实实回答,而且还是实话。
“肉都长哪里去了。”谢令程又随口说道。
燕芝红了脸:“必须要回答吗?”
谢令程一愣,嘴角微扬:“是。”
燕芝咬着唇,不知如何开口,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抗议:“你把我放下来,我才说。”
“据我的观察,你伤到骨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自己好至少半年,不想留下什么残疾,最好乖乖听话。”
“你少糊弄人。”燕芝牙齿咯咯作响,“求你了,放我下来。”
“燕芝同学,对于男人来说,事情一旦扛了起来就不会轻易放下。”
“那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思想?”谢令程就好像听到一个古董开口说话了,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人。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警察,帮助每一个公民是我的责任。”
有的没的?说的好像自己对他图谋不轨似的。
谢令程低头,勾唇一笑:“怕被人看到?我若是你,就把脸藏起来。”
果然燕芝愣了愣,就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又把头发拉过去盖住,两只手无处安放,各自攥了个小拳头。
“搂住我的脖子,一会儿掉下去了。”
“嗯。”
仿若长在大树下的一根小藤蔓,颤颤的伸出纤细的枝蔓,怯生生的触摸一下大树,大树依旧昂然挺立,枝蔓伸长了一些,温柔的环绕树身,依恋般的缠住。
谢令程的身上很干净,什么味道都没有,带着阳光般的清爽,闻着就像吸了一大口林间清晨第一束阳光下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