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冻土下的春天
老周踩着残雪进山时,露水正从枯枝上滚落。他裹紧粗布棉袄,腰间的药篓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篓里的积雪草和柴胡在晨雾中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惊蛰都过了,怎么还这么冷。"; 他哈出一口白气,脚下的冻土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往年这个时候,山桃花早该开了,可今年倒春寒来得格外凶猛,连耐寒的山茱萸都缩着花苞不肯露头。
转过鹰嘴崖时,老周忽然听见微弱的鸟鸣。循声望去,一棵百年油松的树洞正渗出琥珀色的松脂,一只灰扑扑的布谷鸟蜷缩在里面,左翼的羽毛沾着凝固的血迹。
";小家伙,你怎么比我还早?"; 老周小心翼翼地将布谷鸟捧在掌心。鸟儿的体温透过粗粝的手掌传来,让他想起五十年前那个春天,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本草拾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片同样带着体温的羽毛。
老周在道观后的岩洞里支起竹架,用晒干的忍冬藤为布谷鸟固定伤翼。洞外的溪水依旧结着薄冰,但他发现向阳的山坡上,去年的枯草茎里已经冒出了针尖大的绿芽。
";别急,等你能飞了,漫山遍野都是虫子。"; 老周用竹勺给布谷鸟喂水,水滴在石面上溅起细小的冰晶。他忽然注意到岩洞顶部有几簇青苔,在阴暗的角落里泛着翡翠般的光泽,这是往年清明后才会出现的景象。
第七天清晨,布谷鸟突然在竹架上扑棱翅膀。老周惊喜地发现,鸟儿的伤翼已经结痂,正试着扇动翅膀练习平衡。他抱着药篓走出岩洞,迎面撞见一只花栗鼠蹲在石头上,蓬松的尾巴像朵蒲公英在风中摇晃。
";你也耐不住性子了?"; 老周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橡果。花栗鼠却突然窜进灌木丛,紧接着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老周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银练般的水流从山顶倾泻而下 —— 封冻了四个月的山溪终于解冻了。
布谷鸟痊愈那天,老周带着它回到鹰嘴崖。油松的树洞已经被松脂重新封住,但光秃秃的枝头居然抽出了几簇嫩绿的新芽。老周忽然明白,这棵看似枯死的古树其实从未放弃生机,它用最后一丝养分滋养了树洞中的布谷鸟,而布谷鸟的到来又唤醒了沉睡的春天。
";该回家了。"; 老周轻声说。布谷鸟振翅飞起,在他头顶盘旋三圈后,朝着开满山杏花的山谷飞去。老周弯腰采摘石缝中的紫花地丁,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爆裂声。回头一看,油松的新芽正在阳光下舒展,每一片针叶都闪烁着生命的光芒。
下山的路上,老周的药篓里多了几种新采的草药:刚出土的玉竹芽、带着露水的款冬花、还有几片从油松上落下的新鲜松针。他知道,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药材,才是大自然最珍贵的馈赠。
山风掠过山谷,带来布谷鸟清亮的啼鸣。老周抬头望向山顶,那里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黑褐色的土壤。他仿佛看见,在那片湿润的土地下,无数种子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着破茧而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