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催马前行,徐骄却站在原地不动。
“左司大人,我住在三江会所,妹妹在那里,兄弟也在那里。”徐骄冷冷说道:“天色不早,各自回去吧。如果有事,去三江会所找我。”
风灵卫大怒。在帝都,还没有人敢这样和风灵卫说话,即便是那些豪强大臣,王室宗亲。
要知道,风灵卫是个特殊衙门,直达天听。他们从不冤枉人,因为但凡权贵,就没有干净的。在这帝都,也只有内卫府能压他们一头。
“不就是徐家的小子么,还是个野小子。”一个风灵卫怒吼道:“徐元还没认你呢,就敢这么横。”扬起马鞭抽过来。
但见夜色中寒光一闪,马鞭还未落下,就已经断成两截。
三猫和小山现身出来,和徐骄站成一个三角形,又是一个围攻之势。
莫雨皱眉:“你是不是要疯?”
“怎么敢呢,人在帝都,怎能得 罪你们风灵卫。”徐骄说:“只是在下有伤在身,怕是受不住南衙地牢的寒气,所以想请左司大人卖个人情。反正我是不会跑的,也不敢跑。你不说了么,跑得了我,未必跑得了妹妹和兄弟。”
莫雨翻起白眼,这人本来聪明,怎么忽然就变得轴了,笨的像一头猪。方才的事,公主怜虽未现身,可她若想大事化小,就不会派那四个女使过来。很显然,这是在告诉她:风灵卫,要给个说法。
“徐骄。”莫雨说:“这不是三江源,更不是天临城。这是帝都,没有人敢在帝都横着走,即便是鬼王,或者修罗山主,也不能。”
徐骄一笑:“三猫,小山,左司大人这句话可是真的?”
小山说:“不知,没有试过。”
三猫说:“骄哥,我这人简单,活要活的快活,死也要死的快活。”
徐骄哈哈笑道:“这句话我最爱听。”走到莫雨马边,翻身上马,把莫雨抱在怀里。
“你找死!”莫雨狠狠道。
“我真的受伤了。”徐骄轻声说:“杀门千差点把我肠子掏出来,不信你摸。”
莫雨用手轻按,他腰间果然缠着绷布。于是愕然道:“杀门千这么快就动手了?”
“这得感激你把他放出来。”徐教说:“你好像忘了,你得让我活着,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知道,天遗族的库玛是谁。”
莫雨想动身下马,徐骄双腿用力,马儿嗖一下蹿了出去。其余风灵卫也不知怎么回事,拍马直追。有的心想:这淫贼还真是胆大,没有淫到百济公主,把心思又使在左司大人身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三猫本以为要有一场厮杀,手心正痒痒呢。
“骄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要大干一场呢?”
小山说:“大哥只是想让莫雨知道,即便是在帝都,即便我们都不是绝世高手,但弱小,不代表懦弱。”
马蹄踏破长街的寂静。
莫雨很不喜欢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抱着,尤其是在马上,一颠一颠的。身体难以避免的撞击,虽然不是有意,可还是有些猥亵的味道。只是,此刻她没有心思想这些。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请杀门千出手的竟会是明居正。
“杀门千是这样说的?”莫雨问,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居正自己承认的。”徐骄说。
“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明居正要杀我,还是明居正会承认?”
莫雨回头白他一眼:“你为什么总要说废话。”
徐骄一笑:“明居正杀我的原因,是为了王子淇。无论是三江王,李师师,还是王子淇,都对海后定下的这门亲事,很不喜欢。”
“这个我知道。”莫雨说:“这也不是秘密。”
“现在不同了。王子淇似乎喜欢的很。我猜这是明居正的意思,为了不让外间那些传言,导致什么意外,杀了我,无疑是个比较直接的选择。”
莫雨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明居正支持王子淇。可是,明中岳应该知道,一旦王子与藩王联姻,就要远离朝局。这规矩,还是他定下来的。”
“也许,明中岳并不知道。”徐骄说:“以明中岳的身份,他若反对这门亲事,你觉得会有用么?”
“当然有用,只是一门亲事,明帝不会这个面子也不给。”莫雨说:“但以明中岳的身份,即便心有所向,也不该表现出来。而且,他也不喜欢王子淇。”
“为什么?”
莫雨哼哼一笑:“这是个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那么明居正为何要主动承认呢,你这个人,既不君子也不大方,小人一个。明居正那样聪明的人,怎会傻到向你坦白。”
“你才傻。”徐骄说:“你想,明居正为何让王子淇改变主意,一定要娶李师师呢?”
莫雨想不出来,这本是渊后的意思,除非明居正是渊后的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个宝贝,你想要,但是别人不给,那就只能用抢的。”徐骄说:“即便王子淇不和三江王联姻,难道帝位就有他的份儿。”
莫雨冷笑:“当然没有,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与帝位无缘。如果明帝要把帝位传给王子淇,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一定是明居正。”
“为什么?”
“这是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
徐骄无语,女人还真是不懂得交换的意义。
“所以,你相信我是被陷害的了吧。”徐骄说:“你想呀,你长的这么漂亮性感,我对你动过手脚么,何况是那个什么慧玉公主?”
莫雨冷哼:“你眼下不就正在动手动脚?”
“我靠。”徐骄有些崩溃:“请左司大人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我若真想对那个慧玉公主干些什么,还能被人发现。一掌打晕,尽情蹂躏,我又不是没那个本事。”
莫雨心想:倒也是。
徐骄又说:“那慧玉公主的衣服,摆明了是自己脱的。男人脱女人衣服,哪会那么温柔。还有,你难道没发现,她所穿的衣物,和我妹妹笑笑一模一样。”
莫雨虽胸怀伟大,但不笨,顿时明白徐骄的意思:“能让慧玉公主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公主怜。难道,她也在帮王子淇。”
“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徐骄说:“除非是真的巧合。慧玉公主恰好穿了和我妹妹一样的衣物,恰好偷摸走入一个房间被我看见,我进去的时候,她又恰好脱光了衣服。只这三点,我就相信这是一个局。但我想不通的是,我去可园,是临时决定。这个陷阱布的,未免有些太快。”
莫雨冷笑道:“所谓陷阱,不是看到猎物才开始的。而是早早就设计好,等着猎物跳进去。哼,王子淇也未免有些蠢了。明居正少年无势,公主怜只是仗着明帝疼爱,即便娶了李师师,三江王也不会拿李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真是异想天开……”
“那也未必。”徐骄说:“这就是明居正向我坦白的原因,如果我也帮他们的呢?”
“你?”莫雨冷笑:“敢问阁下筋骨多重?”
“他们看上的,当然不是我,而是我姓徐,还有这徐字背后的势力。首辅徐元,提督徐之义,你觉得这两人在帝都的分量,能否翻天覆地?”
莫雨顿时一惊。徐元是内阁首辅,历经三朝,权势之盛,关系之盘根错节,让人难以想象。徐之义领卫戍衙门,掌管京畿防备,操控数十万大军。若王子淇得到徐氏支持,还真是不好说。
想到这里,管不得徐骄在马匹颠簸中,毛手毛脚的摸一下抓一下,娇喝一声,催马狂奔。
徐骄身体前倾,把莫雨抱了个满怀:“这可不是占你便宜,你是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莫雨说:“在南衙待几天,做个样子。公主怜那里我随便交待两句,免得她找你麻烦。”
“关键在于,我不觉得把我弄成淫贼,就能解决问题。”徐骄说:“要知道,我不是个太要脸的人。”
“你根本是不要脸……”
一马穿过牌坊楼,离开西城,风灵卫的南衙便离得不远了。
转过街角,忽然火光冲天。一队铠甲兵士挡在前面,莫雨急切将马勒停。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些铠甲卫士,一看就不是寻常官兵,黑甲罩着全身,面具盔把脸也遮起来。排成一个方阵,堵住了整条街,看样子,不下三百人。他们坐骑皆为战马,马身披着锁甲。
如此大的阵仗,但这街头却安静的诡异,似乎面前这三百人马,全是木偶石雕,不是活物。
徐骄心想:妈妈的,这不会是陷阱后续,人家的第二招吧,看这样子,像是要杀人呀。
不能不这样想,这些人就那样静立着,但散发出的杀气,让人觉得阴寒。
“你能不能保住我?”徐骄在莫雨耳边低语:“如果不能,我就先走了,改天去南衙看你……”
莫雨不理他,大声喊:“这么晚了,玄甲军为何挡在街头,是哪位将军?”
唰唰……
人马分开两边,整齐的就像机器。
“是我!”徐之信跨马出来:“这么晚了,羽林卫还有公干?”
徐骄放下心来,还以为是冲他来的呢。
“原来是提督大人。”莫雨说:“抓了个在可园侵犯慧玉公主的淫贼。”
这话徐骄就不爱听了。淫,本来应该是个中性词,和贼放一起,就有点污蔑人格。他身子前倾,下巴搁在莫雨肩膀上:“什么淫贼,没查清,没审结,最多也就是个嫌疑人。你这么说我,违背无罪推定的法律精神。”
徐之信眉头轻皱,看徐骄这样,可不像淫贼的待遇,倒像是风灵卫左司大人的情郎。
莫雨烦透了他这个不要脸的劲儿,这人好像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保持一点距离,这样才显得尊重。忍着恼怒,冷哼一声,肩膀猛地提一下,磕到徐骄下巴,上下牙齿啪嗒一声撞在一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徐之信冷笑说道:“风灵卫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连捕盗抓淫这种小事儿也管,还是左司亲自出面。不如撤了京兆府,以后风灵卫除了司职监察事务,帝都治安也纳入南衙吧。”
“提督大人玩笑了。”莫雨已知徐之信来意,心想:这本就是麻烦,也好,不用自己给公主怜交代。于是说:“只是事涉公主府,关系百济慧玉公主的清白,卑职也属无奈。提督大人有话,请直言……”
徐之信说:“风灵卫的职责,在于监察天下,督百官,查万民。鸡鸣狗盗,奸杀强掠这些刑案,是有司之责。左司以为是否……”
“提督大人说的对,此人徐骄,就是涉案之人,卑职会送去京兆衙门。”
“不用了,本督代劳吧。”徐之信说。风灵卫的南衙,谁不知那是个地狱,人进去,鬼出来。鬼进去,连把骨头都剩不下。
莫雨拱手施礼:“那就有劳大人。”手肘一碰徐骄:“滚下去!”
徐骄立刻抱紧她:“我可舍不得你。”他还得进南衙,查一下百里诸侯是否被风灵卫囚禁了起来。这是夭夭给的任务……
莫雨转身,手臂勾住徐骄脖子,一个用力把他甩下去,然后话也不多说,一声催喝,策马疾驰。
待风灵卫走远,徐之信催马过来:“跟我走,去京兆府。”
徐骄却望着莫雨远去的背影,说道:“那好像不是去南衙的路。”
“当然,那是去皇城的路。”
徐骄冷哼一声,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感。莫雨急匆匆去到皇城,想来是去面见海后。明居正,公主怜,王子淇,这三个混蛋,竟敢阴自己。那好,去对付你们真正的敌人吧。
徐之信把徐骄带到了京兆府。
徐骄老大不愿意:“叫你一声二叔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你多想了,在风灵卫南衙,我或许会过的更好些。把我带来京兆府,不就是蹲大牢的么?”
“你以为南衙有什么好的,那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
徐骄轻笑:“起码,有莫雨那样的美人。你没有体会,如果一个男人蹲在监牢里,女人就是他最期待的东西,甚至超过了自由。”
徐之信微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这个侄子,一点大哥的君子气质都没有。
京兆府衙门。
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连门头的牌匾都照不亮。
“你好像不怕。”徐之信说。
“我需要怕么,京兆府不是风灵卫南衙,我想走,应该不是难事。”
“也是。”徐之信说:“你在京兆府待个两天,那个慧玉公主,不过是百济流亡的王室之女。又没怎么样她,关两天,象征性的给公主怜一个交待就是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徐骄说:“不应该的,你当时也在可园。”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
府门吱吱呀呀大开,徐之信当先走进去,就像到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