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瑜微微挑起眉毛,目光落在靠窗坐着的那位姑娘身上。
只见那姑娘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略显局促地转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这时,时瑜抱臂,冲坐着的大姨道:“哼,我和她不一样!再说啦,你跟其他大姨也完全不同,你简直就是一朵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烟火!”
大姨脸上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心中暗自思忖:想必前面的一番话肯定让眼前年轻人乖乖就范了,现在在向我低头!
然而,令大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瑜紧接着便是不客气的一大段话。
“您老人家可别太自以为是了!要说不一样,那也是因为您的脸皮厚度跟常人有着天壤之别啊!
这世上还有谁能像您这般厚颜无耻?
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您居然好意思直接伸手找人家讨要饼子吃!
您若是真打算靠乞讨为生,倒不如赶紧换个地方!
不仅如此,您还好意思叫人家小姑娘给您帮忙打水,难不成您是没手没脚吗?
专门挑这种脸皮薄的年轻姑娘欺负,觉得她们容易被拿捏?
您竟为此感到沾沾自喜?羞羞脸!”
就在时瑜说这些话的时候,车厢内许多乘客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时瑜和大姨所在的这一排座位。
离得稍近些的人,已然知晓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其中有一人觉得时瑜所言实在过于尖锐,挺身而出,声援那位大姨,对时瑜道:“小姑娘,你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些!
人家那好心的小姑娘付出了劳动,半句怨言没有,哪需要你打抱不平?你呀,刻薄了!”
时瑜听闻此言,并未退缩半分,她那双美眸瞬间变得凌厉无比,犹如两道寒光一般,直直地朝着那个男人横扫过去。
只见男人就算身处酷热难耐又拥挤嘈杂的火车车厢内,也穿一套整齐的中山装。
他的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钢笔的漆掉得斑驳。
脚下踩着的,则是一双擦拭得锃亮发光的黑色皮鞋,仿佛能映照出周围人的面容。
仅从着装打扮上来看,此人显然是一个颇具身份的干部。
即便此刻身处喧闹不堪、人头攒动的硬座区域,他手中依旧摆弄一份报纸。
时瑜对男人道,“呦,您看着就是一个文化人,没猜错的话,也是一个干部吧!怎么没买卧铺票?是不想吗?”
声援大妈的男人被时瑜臊的面红耳赤,手指着时瑜哆哆嗦嗦,“你,你……,没礼貌!”
哦,这也是个没文化的,骂人居然只能骂一句“没礼貌!”
如果真是个文化人,大概率骂人不带脏字。
此时的时瑜压根儿就没有搭理那个不知趣、主动凑上来讨骂的男人,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位爱占小便宜的大姨,毫不客气,“大姨,您往后可别再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倚老卖老啦。
倘若下回您又不巧碰到像我这般不吃您这一套、根本不接受您所谓道德绑架的人,那岂不是会大大影响您的好心情嘛!不值得哦!”
然而,这位大姨却丝毫没有被时瑜的话语所触动,反而叉腰,振振有词地反驳,“哼,你说不值当那就不值当了?
到底值不值当还得由我说了算呐!
一个饼子,对你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我而言,如果得到它,就能省下一顿饭钱,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想当年闹饥荒的时候,若不是凭借着我这副厚厚的脸皮到处去讨要食物,我们那一大家子人怎么能齐齐整整地熬过来?
有钱人家帮衬一下穷苦百姓难道不应该吗?
还有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给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援助,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呀!”
大姨: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遇见过像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年轻人!以往我但凡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些个小年轻们哪个不是立马就流露出同情之色,乖乖把东西送到我手上的。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提高音量喊,“好闺女啊,今天可真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老太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哟!”
这一嗓子喊出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周围的人一定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而此时此刻,那些被老太太特意选中作为目标的人,通常都会感到十分尴尬和难为情。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想落个不好的名声。
于是乎,那人往往会极不情愿地将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老太太。
尽管心里可能有一百个不愿意,但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老太太,不给似乎也说不过去。
要知道,这些年轻人一个个身强体壮、四肢健全,而且精力充沛着呢。
帮着跑跑腿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大姨用这一招可谓是屡试不爽,几乎每次都能成功地从别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帮助。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大姨碰到了时瑜。
无论老太太怎么软磨硬泡、道德绑架,就差撒泼耍赖了,时瑜就是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时瑜还对着大姨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大姨碰了一鼻子灰。
这可真把大姨气坏了,心想着这人怎么比自己一个老婆子的脸皮还要厚呢?
自坐上火车,她盯上的是靠窗坐着的姑娘,为了这,她还和人换了位置。
谁能想到居然又等来了时瑜!
而且更巧的是,时瑜竟然就坐在自己的正对面。
这可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天时地利都有了,不出手占点便宜,大姨心里难受。
时瑜皮肤白皙,再看她身上所穿的衣物,虽然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出究竟是用何种料子制成的,但却没有哪怕一个小小的补丁存在。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其家境颇为殷实。
目光顺势往下移动,落在了时瑜的双脚之上。
脚上穿着的赫然是一双小皮鞋!
要知道,这种鞋子可算得上是相当稀罕的物件儿。
然而,对于见多识广的大姨来说,小皮鞋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毕竟,像她这样阅历丰富的人,又怎么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呢?
相较之下,靠窗坐着的姑娘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整体气质来看,明显都要逊色不少。
既然如此,在时瑜将随身物品放置妥当之后,大姨便毫不犹豫地主动开口与对方攀谈起来,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建立起更亲密的联系。
大姨开口就是,“闺女,知青?”
她自认为面容慈和,声音温柔。
谁知道时瑜回了个“走亲戚”,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钉子。
按理说,要是碰上这么明显的不愿意交流,一般人可能就放弃了。
但她是一般人吗,如果是一般人,早就饿死在了那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