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钱禅攒的局。
县令黄仁身着墨绿官袍,玉带横腰。
他与师爷魏锃携子魏俊知一同到访。
三人刚推开雕花木门,就闻到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屋里已经有人候着了。
师爷魏锃见到酒桌前落座的人,稍微有些惊讶。
只见那人缓缓起身,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褂绸衣。
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风雅。
这人是许久未见的沈翊。
沈翊和钱禅是伍岩州盐商的两大头部。
之前因为盐引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手下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
没想到今天也会来,看来是钱禅有意托人求和。
一屋子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寒暄,只有孩子才计较什么感情,在他们眼里只有生意和利益。
\"恭喜黄大人和师爷大喜。\"
前几日黄大人女儿和师爷儿子成了亲,同僚变亲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赞魏俊知一表人材,夸黄仁有个孝顺闺女,又得了这样一位佳婿。
这话惹得黄大人眉开眼笑,一张圆脸都笑出了褶子。
魏俊知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衫,在这里辈分最小,起身给大家敬酒时,那股子文雅劲儿展露无遗。
不过场面话倒是一套接一套,十分熟练。
他这副侃侃而谈,大方得体的表现让他的岳父黄仁倍感长脸。
黄大人的女儿姿色一般,甚至有点丑。
那张圆脸活脱脱就是黄大人年轻时的翻版。
身形肥胖,走起路来气喘吁吁。
嘴边长了颗媒婆痣,走在街上常被人指指点点。
而魏俊知却是伍岩州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一双漆黑的眸子总含着笑意。
要不是黄囡出身富贵,两人怎么看都不相配。
谈笑间,房门被人轻轻打开。
花妈妈踩着碎步亲自带人进门上菜。
珠钗叮当作响,衣裙曳地。
说是上菜,实际是送端菜的美人。
那些姑娘们个个描眉画眼,衣着鲜艳。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或着淡粉罗裙,或穿翠绿褙子。
有的清丽脱俗,有的娇艳欲滴。
惹得这群说着斯文话的文人,眼睛时不时地飞速在美女身上流连。
钱禅平时这种场子混惯了,也是个爱招呼的。
他一边满脸堆笑地感谢花妈妈照顾。
眼睛却毫不掩饰地往她身上的风韵瞟。
趁人不备,他那肥厚的手掌在她屁股上狠掐了一把。
花妈妈香喷喷的小手帕往他跟前一甩,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嫌弃生气的意思。
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美人来到沈翊旁边。
她提着酒壶,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美人敬过来的美酒却被沈翊抬手婉拒。
\"家里夫人看得紧\",他语气淡然。
钱蝉闻言往这边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低笑一声。
沈翊不太习惯这种香艳场合,目光始终平视前方,纹丝不动。
魏俊知看了一眼沈翊,让旁边美人退下。
毕竟岳父还在这里,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嫌。
酒席上终于谈到正事。
沈翊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收敛,乍然开始变得严肃。
他目光扫视在黄仁和魏锃之间,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锦安城来的巡盐史现在就在城外。\"
\"临城却不入,不知是何意思?两位大人能否指点一二?\"
朝廷这也不是第一次派巡盐的人来了。
钱蝉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漫不经心地开口。
\"之前来了那么多批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恐怕又是来打秋风的。\"
这话说得轻巧,却跟在座的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伍岩州的油水这么大,没人能经受住金钱的诱惑。
如果对方能扛得住,那只能说明他们上交的银子还不够多。
沈翊见这些人这么淡定,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这次来的人不一样,恐怕不太好对付。\"
\"听说一个是大理寺少卿,背靠皇家。\"
\"还有一个是南越国战神许肆。\"
\"都不是好惹的。\"
说这话时,他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眼中透着一丝不安。
热闹的场子顿时安静了两秒,气氛稍微有些冷场。
连酒杯碰撞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欢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魏俊知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的。\"
\"现在谁不知这天下早已是王家的天下……\"
话音未落,他就感受到了父亲投来的锐利目光。
师爷魏锃瞪了儿子一眼。
生怕他继续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希望这次能为我们做主!\"他及时打断道。
\"灭了秦峰岭,还伍岩州盐市清明!\"
说着端起酒杯,示意大家举杯。
众人忙不迭地附和,连连称是。
纷纷举杯相庆,一时间杯盏交错。
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大家心中了然,看来官府已经准备把伍岩州缺失盐税的账算到秦峰岭头上……
沈翊放下筷子,目光如炬地看向黄仁和魏锃。
\"大人,请问下一批官盐什么时候下来?\"
黄仁放下筷子长长叹了口气,一张肥润的圆脸上满是愁容,浓眉紧锁。
师爷魏锃也稍显面色凝重地缓缓开口。
\"实话实说,上月秦峰岭的人把转运码头的盐给抢了。\"
\"一直没有对外告知大家是为了稳住市场。\"
钱禅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
茶盏酒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真是无法无天了,这帮土匪!不想让其他人吃饭了是吧?!\"
钱蝉反应激烈,直接破口大骂,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相比之下,同在等盐的沈翊倒是稍显淡定,沉默地端起酒来一杯下肚。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比钱禅更糟。
钱禅存货很多,仓库里的盐至少还能支撑个小半年。
而他的仓库却马上要见底了。
盐会即将选举新会长。
谁手上的货越多,话语权就越大。
他跟钱禅都是下届会长的热门人选。
没有了这批官盐,对他的竞选十分不利。
这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黄仁用锦帕擦了擦额头被饭菜热出来的汗珠。
\"之前就因这些私盐贩子,每年盐税都会少三四成。\"
\"这次秦做的确实过分……\"
\"不过还好上面终于派人来做主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做作的愤慨。
不同于刚才的同仇敌忾,此时涉及到自身利益大家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意味不明。
沈翊沉着眼始终没有再说话。
之前府衙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同步给他们,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刚才问了才知道。
加上钱蝉突然拔高略带表演性的暴躁……
难道他被这群人抛弃了?
看来自从他跟钱蝉闹得不愉快后,府衙就已经站队钱蝉那边了。
这次聚餐能把他找来,应是顾及他家的产业才带上他。
统一大家口供,把一切罪责推到秦峰岭身上。
借刀铲除秦峰岭这座碍眼的大山,以后这群人真就能在伍岩州只手遮天了。
恐怕事成之后,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公然抛弃的对象。
沈翊攥着酒杯的指尖捏得发白,脸上却是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突然,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屋内的交谈。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小二探进脑袋,显得有些紧张。
\"解山二当家谢旸听说几位老爷在,想进来打个招呼。\"
他说着还不住地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