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天云宫。
赵云婉身着紫金色华贵服饰,头戴凤冠,目光清冷。
“灵儿,你去一趟议政殿,将老师请来。”
她算着时间,如今应该是早朝散朝的时候。
灵儿点头,行了一礼后,快速退下。
看着灵儿离去的身影,赵云婉的眸光略微闪动。
倘若这灵儿不是她从小便带在身边的侍女,昨天回来,她一定会将其换掉。
她身旁放着两张纸,一张是手下探子的情报,关于昨日城外施粥的情况。
情况与周景行所说一模一样。
灾民数量越来越多,粥棚的粥也不过是清水加一把米。
另外一张则是周景行所说的计策,麸糠换粮。
她打算让自己老师看看,这个计策是否可行。
约莫半刻钟后,天云宫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一位鬓角苍白的中年人,在灵儿的带领下来走了进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内阁首辅,也是辅佐当今天子登上皇位,荣封当朝太师的崔文心。
“老臣崔文心,见过长公主殿下。”
崔文心双手作揖,躬身行礼。
“老师请起。”
赵云婉莲步轻移,来到崔文心面前将他扶起,“老师与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崔文心笑了笑,“礼不可废。”
“不知长公主唤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的确有件事情,需要老师帮忙斟酌一下。”
赵云婉示意崔文心落座,自己也坐回位子上,灵儿则是在一旁给两人斟茶。
“关于外城灾民的事情,不知老师是否清楚。”
面对赵云婉的提问,崔文心微微颔首,“知道一些。”
“那老师知道,朝廷下拨的粮食,仅有不到一成用于赈灾吗?”
随着赵云婉话音落下,宫殿内针落可闻。
崔文心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既然老师知道,那为何不向父皇上书,揭露他们的恶行?”
赵云婉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崔文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向一旁的灵儿。
“灵儿可信,周围也没有其他宫女,老师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听到这话,崔文心这才幽幽道:“非老夫不愿上书,只是要动他们,很难。”
“而且现在...也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身为内阁首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家伙的所作所为。
只是这其中有太多利害关系,还涉及到了党争。
纵使他是内阁首辅,也只能从中平衡,否则城外的粥棚可能都搭不起来。
“弟子有一计,或可解灾民之危,并且不会动摇朝堂平衡。”
说着,赵云婉便将写着计策的纸张递给崔文心。
崔文心起初还有些怀疑,可当他看到纸张上的计策之时,平静的眼眸中也是浮现出些许波动。
“此计可行。”
“将粮食换成麸糠虽然令人不齿,但却可以挽救更多灾民的性命,也能从根本上杜绝贪污。”
“老夫被道德束缚,拘泥于世俗,故而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长公主殿下天资聪慧,实乃百姓之幸。”
崔文心放下纸张,看向赵云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
赵云婉轻笑摇头,“老师您高看学生了,这计策非是学生所想。”
接着,赵云婉便将昨日偷溜出宫,遇见周景行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此人便是写出那首《相见欢》的周景行?”崔文心忽然问道。
“没错。”
赵云婉露出苦笑的神色,“此人无论是文采还是理政,都算上上之才,只可惜,他无意朝堂。”
“他的志向是吃喝玩乐,至死方休。”
正欲喝茶的崔文心动作猛地一顿,旋即失笑道:“的确是个妙人。”
“不过他虽然不愿入仕,却不代表长公主您不能利用他。”
“还请老师赐教。”
赵云婉的确是舍不得周景行这样一个人才。
“既然他不愿入仕,那长公主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出宫去找他询问,无非是找个出宫的由头而已。”
赵云婉面露难色,“可我身为长公主,总不能经常跑出宫去见一名男子吧。”
崔文心面色平静,“长公主出宫,是去崔府寻我这位老师的。”
“去找周景行的是赵云清,跟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赵云婉先是一愣,当即恍然道:“多谢老师赐教。”
崔文心抿了口茶,“这麸糠换粮之事就交给老夫去做吧,老臣替灾民,谢过长公主殿下。”
崔文心站起身,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老朽就先行告退了。”
赵云婉郑重点头道:“此事就拜托老师了。”
这时,宫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宫女的声音随之响起。
“公主殿下,方才有位公公前来,说公主昨日所托之事已有结果,让奴婢将东西给您送来。”
赵云婉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一旁的灵儿。
灵儿当即会意,走出宫殿去将东西取来。
“老师您先别走,我让人查了下那周景行的背景,您也替弟子看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崔文心微微颔首。
灵儿很快将情报拿了进来,交给赵云婉过目。
“杜荣轩的私生子?”
赵云婉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周景行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身份。
“老师您看看。”
赵云婉将情报递给崔文心。
崔文心仔细查看。
前面的情报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当崔文心看到周景行如今的住址之时,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赵云婉疑惑问道。
崔文面色一沉,“长公主可还记得去年那件牵扯甚广的案子?”
赵云婉眸光一闪,“原江南盐铁转运司掌印使,江宏明盐铁贪污案?”
“没错。”
崔文心沉声说道:“此案牵扯甚广,仅一个江宏明,做不到如此程度。”
“当时江宏明已经被大理寺羁押,可最后却突然在大理寺天牢中暴毙。”
“案件线索中断,三司只能先对江宏明进行宣判。”
“江宏明家族所有人都被打入奴籍,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但流放途中,那些男丁却被一群流寇截杀,无一人生还。”
“而充入教坊司的女眷,也被人用各种理由带走。”
“就连跟江宏明有关的人,也都遭到了各种各样的刺杀和针对。”
赵云婉眼睛微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们是在灭口,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崔文心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应该是在找东西。”
“据老臣所知,江宏明并非是盐铁贪污案的主谋,他只是一个替人干活的棋子。”
“江宏明被抓之时,正好用贪污的盐铁,与北方草原部落完成了一次贸易。”
与草原部落贸易盐铁?!
赵云婉瞳孔巨震,她只是知道这个案子,但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北方草原部落一直都是大夏的一个心腹大患,每逢秋冬季节,草原部落就会大举南下,劫掠边疆。
她万万没想到,在朝廷明令禁止的情况下,还有人敢冒如此大风险,向北方草原部落售卖盐铁!
崔文心继续沉声道:“据江宏明交代,他与草原部落已经贸易多次!”
“且足足有一千八百万两白银,还尚未运送出去,被他藏了起来。”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本账本,记载着每次交易的盐铁数量,以及银子的去向。”
说到这的崔文心忽然叹了口气,“当时江宏明交代完这些之后,企图利用账本跟白银,换取一家老小的命。”
“只可惜,他当天晚上在大理寺的天牢中暴毙了。”
“老臣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带着御医赶往大理寺天牢,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对于江宏明的死,想必不用老臣多说,长公主殿下心中也已有定论。”
赵云婉点了点头,红唇轻启,“灭口。”
崔文心微微颔首,“那些白银足以让人疯狂,而那账本,更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
“江宏明最后留下的线索,指向了他府里的那位管家。”
“可在抓捕江宏明的时候,他的管家便神秘消失了。”
“而周景行如今所住宅院的前主人,乃是江宏明府上,那位管家的一位远房亲戚。”
崔文心抬眼望向赵云婉,一字一句道:
“几个月前,他们一家五口,据说是误食有毒的野菜,全都死在了那间宅院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