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雀！”
一声惊落所有不安，转而成了惊吓，燕妙仪还未反应过来，燕叙便已经来到稚雀身边，拉开她的双手。
从双目处蜿蜒而下的血痕如尖刀，瞬间刺进燕叙的心口，刺得他心尖发麻。
一种名为‘失去’的东西刹那席卷全身。
“我的眼睛！”稚雀挣着手本能捂眼睛，她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使用异能，就变成了这样。
她感觉到眼睛的湿黏了，睁眼也是血红一片，然后是一片黑暗。
“没事，稚雀，别碰眼睛。”燕叙的声音出奇的沉稳，稚雀被安抚住了。
燕叙俯身，将人抱进怀里，看向吓懵了的燕妙仪，面上尽是被沉稳压住的慌张，“赶紧去请大夫！”
燕妙仪一怔，带着一脑子‘完了，大哥真看上稚雀’了的念头跑走。
……
燕归院。
“……观脉象，是气血逆施之相，不过只是一时的，好好调养便是了，只要眼睛没有受伤，是不会有血溢出的，她这个……恕老夫实在瞧不出来有什么毛病。”
被请来的老大夫颤巍巍道。
心底觉得有点晦气，正常人哪里会有这样的眼睛？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眼睛明明——”
“妙仪，送大夫出去。”
“多给些银钱，辛苦老大夫，老大夫应当知道，我家这个丫鬟，没有什么问题。”
燕叙开口打断燕妙仪，看向老大夫和燕妙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老大夫连连点头。
燕妙仪看着整个眼眶像是浸满了血的稚雀，像个眼神空洞又活着的木偶，浑身一激灵，连忙闭嘴送人。
“……少爷。”稚雀抖着声音，死死扣着手，咬唇犹豫要不要告诉燕叙自己是因为用了某种特殊能力才变成这样。
不不不，她这样的能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太过于离奇了。
她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如果少爷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是妖怪？
一股浸透雪地的松香袭来，燕叙的大手托起了她的脸庞，稚雀不安地瑟缩了一下，便听燕叙带着些许温润的声音道：“我带你去寻道衍大师。”
稚雀一愣，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就算不可怕，也不好看。
给她看眼睛的大夫刚来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呢。
就连小姐，说起她眼睛的时候，带着不自觉的恐惧。
她和小姐一起长大，明白小姐这个情绪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才会有的。
为什么少爷不害怕？
浸着血色的眼眸在此刻显得有些许疑惑和害怕，显得可爱了许多。
燕叙指腹轻轻在稚雀脸上抚了抚，压下心头的不安，吩咐飞霜去准备上山的马车。
日头偏西，霞色浸染天际，恍惚看着，仿佛见着了一片血色。
燕叙闭眼，撂下帘子，目光落到怀里蒙着眼睛，一直乖乖的，不言不语的稚雀身上。
他也不知道寻道衍那个不正经的老和尚对不对。
不知道稚雀的眼睛，道衍能不能看出名堂来。
但放眼整个大铭，他唯一知道有神通的人，就是道衍了。
此人天生异瞳，打小便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当年初见还是乞丐的老皇帝时便道一句：天降紫微星，真龙在世也。
老皇帝觉得他胡说，因为说完这句后，人就赖上他了，每日跟他抢讨来的食物，导致本就饥寒交迫的老皇帝更饿得找不着北。
偏生还赶不走，老皇帝跑到哪儿，这人都能找过来，最后无可奈何，只能让道衍跟着了。
用道衍的话来说就是，他要跟着天降紫微星吃香的喝辣的。
结果现在天下安定了，这老和尚开始装世外高人了。
据祖父说，此人年轻的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见着个人就说人才将才的，如今的六公三十六侯，大半都是道衍那张嘴忽悠来的。
燕叙不觉得全是忽悠，道衍曾和老燕候预言过燕家气数已尽，马上要绝后了，老燕候因此和道衍翻脸。
到了见面就要骂一声秃驴的程度。
他曾经也觉得道衍是在胡说八道，可从稚雀的心声出现后，他就知道，道衍没有胡说八道。
要不是稚雀，燕家真的就要死干净了。
承天庙。
燕叙抬头望着那三个猷劲有力，锋芒毕露的大字，眯了眯眼，听说这庙的名字是道衍自己取自己写的，也不怕扛不住这样的名头。
“二位施主，道衍大师等候已久，请跟小僧来。”
他们不过驻足片刻，便有小沙弥过来邀请，他没有事先通知过承天庙，那便是道衍自己算出来的了，燕叙挑眉，收了轻视的心，扶着稚雀跟在小沙弥后头。
寺庙后山的一处草亭里，道衍煮着茶，旁边是迎风而动的竹林，远远瞧着，竟真有世外高人的模样。
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
“哟~我看看是谁，原来是老燕那个要绝种的大孙子~”
燕叙：……
他觉得道衍老了好像嘴上也不怎么把门。
“晚辈见过大师，今日来——”
“啧，一点没有你爷爷的风范，他见了我都是喊老秃驴的，你不行啊。”
道衍大师叹了一声，仿佛没看见燕叙吞了苍蝇般的神色，一脸颇为遗憾的样子，看向稚雀时，老眼一亮，冲燕叙招手，“赶紧，把你的小宝贝带上来给老和尚我瞧瞧。”
一声小宝贝登时叫燕叙的脸色从青到红，连抱着稚雀的手都开始颤栗，这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这老和尚能不能闭嘴？
燕叙终是忍着心底的不快，把稚雀带到道衍面前，摘下了面罩，露出稚雀那双已经红得发乌的眼眸。
道衍一惊，瞬间正经不少，只是眸光在稚雀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燕叙脸上，飞快掐着手指，越算，神色越复杂。
最后一揣手，看着燕叙，有点嫌弃，“小子，真是便宜你了。”
“逆天改命之命数，百年都不一定能碰上，也是叫你碰着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我还以为……也罢，尔等皆是复生之人，好好珍惜啊小子，你不用绝后了。”
这叽里咕噜一堆，燕叙听不懂，“大师，她的眼睛……”
“神性而无神形，怎能撑得住承天之命？”
道衍倒了一盏茶，看着眼前的竹林一叹，“也罢，你把她留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