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挥泪斩麟儿
寿州城中,已是粮草断绝,被李重进率领的大周军队围困将近一年。
城中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士气低落到极点,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熬过了那冰冷刺骨的寒冬,却无法抵挡春天里粮食短缺带来的绝望。
就连用来播种的谷物也已被饥饿的人们啃食殆尽,百姓们开始剥树皮充饥,甚至有人因无力挣扎而倒毙在街头巷尾。
城墙经过长时间的攻防战,已显得破败不堪,石块间的缝隙中长满了杂草,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与战争的残酷。
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将军走上城头,头发全白,胡须黑白参半,魁梧有力的身姿,却显得极为疲惫。
一一看向了寿州城上的南唐守军。
守军虽然仍坚守岗位,但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昔日威风凛凛的铠甲如今松垮地挂在身上,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和绝望!
“大帅!”
“将军!”
但当刘仁赡巡视至此时,士兵们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对主帅深深的敬意与忠诚。
这一年的大战太苦了,寿州城是主战场,去年柴荣亲自领兵来攻打,登城作战的周贼日夜不断。
这一年来,寿州都是人间炼狱。
每当白天,大周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寿州城,云梯一架接着一架地竖立在城墙之下,士兵们如同蚂蚁般攀爬而上,不顾一切地向着城头发起冲击。
地道也被推至城下,顶着厚重的大盾,挖掘数十条地道,试图摧毁城墙的根基。
每当夜幕降临,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角声,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每一道进攻线都布满了大周士兵,他们挥舞着兵器,口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似乎要将所有的愤怒与力量全部倾泻在这座城墙上。
从清晨到深夜,攻势从未停歇,昼夜不停,持续了几个月之久。
城墙上,刘仁赡带领着他的将士们顽强抵抗,箭矢、滚木、热油,所有能用的防御手段都被发挥到了极致。
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每一次反击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成为永恒。
战火熊熊燃烧,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但是刘仁赡带着这群士兵顶住了。
然而,最麻烦的事情摆在眼前。
城中无秋收。春天未播种。
在这死寂般的城头之上,守军只能勉强维持些许粮食供应,但这点微薄的粮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你们好好休息,我在派人送些热粥。”刘仁赡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来。
随行监军使周廷构见大帅,面色苍白消瘦,眼窝凹陷,也是心疼不已,他知道,谁都没有他这三军主帅扛的责任大。
监军使周廷构骂道:“这群相公们就知道下诏书催促守城,却连一点粮都运不进来。真他娘的窝火。”
副田营使孙羽:“要不是我等再此地苦守,这寿州城挡住几十万大军,这群狗相公,还能安坐在朝堂。”
这两人是城中守将主力,很多将领纷纷战死,此时监军使、副田营使实际上已经各自统兵,独当一面,但是朝廷诏书没有下来,只能沿用之前的军职。
“齐王李景达快来了,咱们守一守。”刘仁赡轻叹口气说道。
全城百姓都很钦佩刘仁赡,他说的话众人也都听从,随即不再多言。
刘仁赡站在城墙上,凝视着隔江相望的大周军队。
只见对岸浩浩荡荡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旗帜飘扬,盔甲闪烁,马蹄声、号角声交织成一片,仿佛宣告着死亡的临近。
大周兵马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城内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他知道,在几十里外的紫金山上,驻扎着南唐齐王李景达的大部队,但那些援军似乎遥不可及,无论如何奋力冲杀都无法突破重重包围前来救援。
在这内外交困、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城中许多人开始劝说刘仁赡投降大周,以求一线生机。
刘仁赡独自站在城墙上沉思。
突然,一名小校急匆匆地跑来禀报:“大帅,昨晚抓住几名乘船逃往淮北的叛贼。”
“双方大战,前线对垒,叛逃之人,斩立决。”
那小校叩拜在刘仁赡身前道:“大帅,还请三思,其中有小公子刘崇谏。”
刘仁赡闻言心猛地一紧,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带回府衙。”
不多时,刘崇谏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父亲面前。
这位年轻的公子面露惊恐与悔恨,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哀求道:“父亲,儿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您饶过我这一回吧!”
刘仁赡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为父问你,昨夜可是乘船逃亡淮北了?”
“爹爹,儿子糊涂了,眼看开春援军还没有来,心里有些忐忑……”刘崇谏披头散发,声泪俱下,跪倒在刘仁赡身前。
“那就确有其事了。”
刘仁赡虎目圆睁,恨得咬碎牙齿,蹬了刘崇谏,走回到堂中。
“拉出去,腰斩。”刘仁赡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心在滴血。
周围的将领们见状,纷纷上前劝阻。
“大帅,念在父子情分上,饶过公子这一次吧!”
“是啊,大帅,毕竟他还年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监军使周廷构更是冲到近前,痛哭流涕地恳求:“大帅,请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饶了公子一命吧!”
就在这时,刘仁赡的妻子薛氏也赶来了。
她望着丈夫和儿子,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他已经听仆人通报此事,急匆匆赶到府上,她扑倒在刘仁赡的腿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地哀求。
“老爷,饶了孩子一命吧!”
刘仁赡看向爱妻,又看向了儿子,眼角划过一丝泪,上前两步,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崇儿,你今年十八了,为父前线领兵作战,对你疏于管教啊。”
刘崇谏涕泪横流,跪爬着到刘仁赡身边,以为平时严厉的父亲,能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他抽泣道:“父亲,是儿子胆小无能,辱没了您的威名。”
“我教子无方啊……崇儿,你还不懂吗,我的名声……不重要。”刘仁赡咬着牙,心肠刚硬的说着。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语气沉重地说道:“今日有我之子,叛逃饶命,明日再有亲故将领叛逃,我再饶一命,这寿州城还如何守得住?军法无情,若因私情而废公义,将士们又将如何看待我刘家?”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士兵们的低声啜泣。
刘仁赡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入每个人的心中。
他继续说道:“儿啊,上了战场,当我刘家儿郎,就要知道会有这一天。你去吧,若是寿州城破,为父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虽轻,却充满力量,仿佛是在向天地宣誓。
“拉出去,腰斩!”
小校将刘崇谏拉走,薛氏在刘仁赡腿边哭泣,:“妾身,愿替儿子受死……”
年近花甲,他又何尝不疼爱幼子,他的心也宛如刀割,刘仁赡转过身躯,仰头望着天,眼角划过泪水……
历史真实发生的,腰斩亲子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