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伊希凡又再次陷入了陌生的梦境中:
“因为少爷吩咐,我才会教导你。”
男人的声音冷硬而严厉。阿雷乌斯低着头,目光盯着地板,微微点头。
“但无论如何,你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刺阿雷乌斯的内心。
“你曾经是奴隶,现在也只是靠着少爷的怜悯,才得以成为一个自由民。你一无所有。如果有一天少爷对你失去了兴趣,你就只能流落街头饿死,或者重新把自己卖为奴隶。”
“……是的。”
阿雷乌斯低声回应。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情绪,而男人的眼神则满是轻蔑,仿佛阿雷乌斯身上背负的名字过于华丽,反倒成了笑话。
“记住你的身份。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妄图触碰那些你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永远只是一个奴隶。”
阿雷乌斯默默无语,低垂着头,努力躲避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阿雷乌斯,现在你是自由的。没有人能够夺走你的自由,因为这是以米普罗斯的名义所保障的自由。”
脑海中浮现出米普罗斯自信而坚定的声音,伴随着他红发飞扬的模样。阿雷乌斯咬紧了嘴唇,依旧选择沉默。
男人见他毫无反应,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我的名字是泰诺斯。叫我的时候,必须加上‘泰诺斯大人’。”
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隐隐压抑着怒火。
“不要妄想着称我为‘老师’,因为我绝不是你的老师。”
“是的,泰诺斯大人。”
泰诺斯死死盯着阿雷乌斯那脏兮兮的黑发,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屑。
“我苦练剑术至今,绝不是为了教导这种卑贱的奴隶!然而……都是因为米普罗斯!”
“从现在开始,我会给你展示剑术。看清楚,然后学着做。”
泰诺斯低吼着,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剑。
“锵——”
金属出鞘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场中,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阿雷乌斯几乎无法呼吸,连连后退,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
“能够看一遍骑士团的剑术,是你的荣幸。”
泰诺斯冷笑着,手中的剑开始舞动。他展示的是剑术最基础的技法,劈砍、格挡、刺击,每个动作干净利落却又充满力量。他只演示了一遍,随即淡定地收剑入鞘。
随后,他走到训练场的角落,随手抓起一把新木剑,扔向阿雷乌斯。
“拿去,练。”
木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阿雷乌斯盯着地上的剑,慢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木剑的重量超出了他的想象,握在手中显得既笨拙又沉重。他的姿势生硬得可笑,连将剑举起都显得艰难。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木剑高高举过头顶。然而,他低估了木剑的重量,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泰诺斯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嘲弄。
“呼——”
木剑划破空气,发出微弱的风声。可阿雷乌斯控制不住木剑的惯性,动作滑稽而笨拙,差点让剑脱手。他努力稳住身体,却还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木剑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咬着牙,再次捡起木剑。这一次,他稍微调整了手腕的姿势,用尽全力从右向左挥出了一剑。
“呼——”
木剑看似威猛,却连他自己也被惯性带得转了一圈。他踉跄着重新站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没有停下,咬牙继续摆出剑势。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泰诺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脸上的愤怒与不屑渐渐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迈步离开训练场。
阿雷乌斯怔怔地看着泰诺斯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后来他才知道,泰诺斯认为这一切不过是米普罗斯的恶作剧。他以为米普罗斯随便找了个奴隶学剑,是为了嘲弄他,看他大吃一惊的模样。
训练场上只剩下阿雷乌斯一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又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摇摇晃晃地重新举起了剑,开始一遍遍练习。
说实话,阿雷乌斯并不喜欢训练。尽管心中怀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厌倦与疲惫。然而,他清楚泰诺斯说得没错。
阿雷乌斯一无所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米普罗斯曾经说过的话。
正因为如此,他选择相信米普罗斯,并努力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对他来说,哪怕只是简单的重复练习,也是一种离“拥有某些东西”更进一步的方式。
剑柄早已磨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但他没有停下。直到泰诺斯返回训练场,一把夺过他的木剑,他才因为极度疲惫而停下。
即使如此,手掌的伤口刚一好转,阿雷乌斯便重新拿起木剑,向满怀期待的米普罗斯证明自己的努力。尽管剑术依然稚嫩,但他挥剑的模样中已经有了一些章法。
米普罗斯兴奋地对泰诺斯喋喋不休,而后者虽满脸不情愿,却最终点头承认了阿雷乌斯的进步。
在阿雷乌斯第一次拿起木剑的六个小时后,他终于取得了一点成果。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明白,米普罗斯所说的话是对的——这个曾经卑微的奴隶,竟然拥有连泰诺斯这样的剑术师都无法否认的天赋。
“喂,醒了吗?”
“……”
“幸好,他还没死。”
“不过看那双死鱼眼,也差不多了。”
“刚被送到这里的人都这样。”
伊希凡缓缓睁开眼,视野依旧昏暗。他又闭上了眼睛。
“听说你以前是贵族,真杀了自己的家人吗?”
“……没有……”
“那是被冤枉的?”
“是……”
接连的问题让伊希凡疲惫不堪。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自嘲。
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再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又能如何?高弗里克伯爵瓦尔塔努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这家伙居然笑了?”
“怎么办?直接杀了?”
“哎,没必要杀吧。”
“疯子可不能信。记得上次那个137号吗?”
“我倒觉得这家伙还行。贵族出身,却不怎么唧唧歪歪。”
“白天哭得可不像人样,简直闹翻了天。”
“现在不吵了。要是杀了他,队长不会放过我们的。”
“该死,真让人不安。”
低声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伊希凡静静地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叮铃——
手铐和铁链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胸口愈发沉重。
“184号,不如先起来吃点东西吧?这样你才能有力气去战斗。”
一个男人用相对亲切的声音说道,正是之前说他“还不错”的人。
伊希凡依然一动不动,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家人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空洞而无力。
“你看吧,还是干脆杀了算了,再换个更听话的过来。反正比尔白天把他打昏了,直接说是头部受伤死了就行了。”
“啧……”
一阵低声讨论后,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说被冤枉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有另一个人杀害了你的家人?”
伊希凡缓缓放下遮住脸的手,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在昏暗的房间里,月光透过小窗洒下几缕微光,但依然无法完全照亮室内。然而,即便如此,坐在房间角落倚着墙的男人,那双奇异的蓝眼睛却宛如宝石般闪烁,清澈明亮。
那是一双宛若蓝宝石的眼睛,注视着伊希凡,仿佛将他整个人看透。
伊希凡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位贵族——而且是那种比瓦尔塔努斯·高弗里克更加显赫的贵族。从他的谈吐到气质,无一不流露出令人胆寒的威严。
“你不想复仇吗?”
“……”
“只有活着,才有复仇的可能。”
叮铃——
随着男人的低语,伊希凡缓缓站起身。手铐和脚镣的碰撞声在房间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破旧的碗,里面是干硬的面包和一小碗浑浊的水。
“抱歉啊,我以为你会死,所以把其他的都吃了。”
他笑得有些尴尬,衣服上印着“91”号。
伊希凡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却硬得咬不动。他只能喝下一口水,将面包泡软后慢慢咀嚼。鼻子因比尔的拳头打伤,堵得无法呼吸;嘴里也因为伤口而火辣辣地疼。
他低头默默地吃完面包,抬头看向角落里的贵族男人——“17号”。
“17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应他的注视。
“看来,我们的处境很相似。”
通过伊希凡的反应,“17号”确认了他的确是无辜的,是被冤枉而送到这里的。
“我是帕乌斯特,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那双蓝色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锐利。
“……伊希凡·塞西里安……”
伊希凡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回应。
“喂,贵族老爷们,你们爱怎么玩贵族游戏都行,但在外面就别这么干了,别拖累我们。”
91号嘟囔着,不过他显然对帕乌斯特很信任,自从帕乌斯特提到伊希凡的“处境相似”后,他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一间房里竟然有两个贵族,真是……”
一直嚷嚷着要杀掉伊希凡的103号这时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坐到一边。
伊希凡拖着疲惫的身体靠墙坐下,冰冷的墙面贴着他的背脊。
“好了,大家还是休息吧。明天还要进森林。”
帕乌斯特的话让91号和103号纷纷抱怨着躺下休息。
伊希凡盯着帕乌斯特,他的脸庞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似乎有深棕色的头发和胡须;那双蓝眼睛依然清澈,却让人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帕乌斯特同样在观察伊希凡。那是一张年轻的脸,黑发瘦削,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疲惫。他的红棕色眼睛燃烧着怒火和复仇的渴望,手虽未经历劳动的洗礼,却充满了一种隐忍的力量。
“明天再说吧。活着回来之后。”
帕乌斯特低声说完,便平静地躺下睡去。
伊希凡盯着他许久,最终也闭上了眼睛。
瓦尔塔努斯·高弗里克,我会杀了你。
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伊希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