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璃垂下眸,一颗一颗捡着被女人搅乱的棋子,重新放回在棋盒之中。
思绪依旧不动声色的惦记另一边。
几分担心,几分忧虑。
担心的自然是自己弟弟同沈璟之打交道,会被牵着鼻子走,占不上什么便宜。
忧虑的是,羽国未来的前程。
翼儿够心狠,够果断,可是唯独少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他看自己权位太重,也不舍得丢下自己的千金冠冕。
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就是谁不要命…
谁心中先有顾虑,谁就是被拿捏的那一个,沈璟之是绝境逢生得来的皇位,在这一点上,要远比阿翼拿捏的更稳些。
“说不准,沈璟之已经过来了呢?”他收回神色,声音又如沐春风开口,将棋子收好递给下边人,接过帕子擦着手。
“何必低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苏南初动作僵了一秒,楚云璃又继续道:“我在玥国待的不久,可是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帝王底线只要一旦被打破,那就永无下限。”
沈璟之便是如此,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做出了多少退让。
他从来不是这么轻易让人拿捏的人,但是这次却会受胁迫过来…
苏南初睫毛几不可闻的颤动两下,垂着的眸子没抬起来,但是凹陷进脸蛋的手指已经说明所有,她含糊又道:“力所能及之下,爱人爱己爱天下众生,力所不能及之下,人都有自己的轻重缓急,情疏远近。”
沈璟之身上责任太重了,如果他是一个人,可能他会由着自己心意,放纵自己的爱意。
可是他是君,他还要顾及他的将士,顾及如何跟他的百姓,将士的父老乡亲交代。
数不清的琐事,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朝政,卸不下的重担,能分到她身上的爱,又能剩多少。
她倒也说不出来怪他,只是....
只是,他会照顾她的安安吧....
如果她任务失败回不去,那会是她留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天下,唯一的痕迹。
楚云璃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了一瞬,而后看着那趴着似乎没心没肺,但是又心若玲珑的女人扯唇笑了。
突然明白,后宫佳丽三千,沈璟之为什么会独独为她一个人倾心了。
孩子的心性,却超乎常人的清醒,跟她在一起,可以忘乎所以的被她逗趣,亦可以被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囫囵之语点醒,这样的女人,让人看着心悦,亦由衷欣赏。
他情绪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胸口有些幼苗破土冲破的酸痒,反应过来又道:“快过去吧,不然,他若是断你解药,我也毫无办法。”
他这一生都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谋士,活命是他唯一所求,也是他唯一能求的东西。
苏南初不耐烦的离开桌子,放下胳膊,嘟囔:“你这兄长做的可真窝囊。”
才智,心性远在对方之上,却只能居于对方之下,连个话语权都没有。
估计要不是他那脑子比楚云翼好使一点,楚云翼早就一脚把他踢远了。
撩着裙子站起身,不耐烦的拍了两下,接过托盘,瞪那些人凶巴巴的人一眼:“送哪里?”
逞口舌之快归逞口舌之快,真得罪楚云翼实在不可取,那男人比沈璟之还心狠手辣,而且还更没有底线。
最起码沈璟之做不出来,扒女人衣服的事吧?拿这东西威胁人,他还算什么男人。
前边的人很快带路,苏南初擦了擦晃出来的水渍,把茶杯稳了稳,翻个白眼嫌弃的跟在后边。
阁楼位置处于高点,这样的位置,不易发生打斗,亦不容易激起什么矛盾。
不然,气头上一个不注意直接就推下去了,一了百了…
苏南初爬着无止境的台阶,如是这般想着,反正最近她吃的多,有的是力气,楚云翼要是再敢欺负她,她就直接鱼死网破,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姑娘别忘了自己身上的药,进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想清楚。”
最后一声威胁落下,苏南初直接被推进了门口,晃得手里托盘又溅出来水珠。
骂骂咧咧回头嘟囔了一嘴,开始端着托盘走近。
里边倒是安静,她进去之后好像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盯得她有点不舒服,蹙着眉刚抬头,准备回瞪回去。
余光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咔....”托盘又抖了一瞬,她手指不受控制的颤动。
沈璟之....
楚云翼对面,清晰又恍若隔世般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一身价值不凡,做工精细的黑色衣袍,矜贵又板正的坐姿,俯睨天下的眸子扬着,垂眸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不羁,居高自傲。
看见她,眸子只轻轻扫过来,依旧蒙着一层薄雾,冰冷又捉摸不透。
“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贵客奉茶?”楚云翼笑着眯眸接了一句。
目光随着女人的身影落的越来越近。
苏南初忙回神,眼眶突然有些热....
忙低下头,握紧手里的托盘走上去,循规蹈矩的走到男人面前,抿着嘴放过去。
然后才过去拿上茶壶,把刚才晃荡出来已经不满的茶又添了几分。
“爷,喝茶!”苏南初把杯子递过去,软绵绵的声音,说不出来跟以往有什么变化,只静静的低着头不自觉扣衣角。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吞噬着她的大脑,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沈璟之望着望着,盯着对方踟蹰害怕又藏着几分性子的侧颜,凝聚在胸口的情绪愈来愈把控不住。
伸手稳住茶,偏头收回视线:“一半军费,白银入境,军队出征,不然免谈。”
其实可以在压几分的,楚云翼中宫嫡出,母族世家出身,金银上绝对不会缺,二十万大军的军费,他用点手段,从国库偷点,再从他母后母族拿点,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不同意,楚云翼不会让他同行,他不同行....
想到此,他扬眸看向了楚云翼。
对面男人对这个要求明显还是很不满意。
二十万大军一半军费同样是个不小数目。
但是他也知道这已经是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了,而后道:“可以,但是....”
“军队抵达之前,只能劳烦贵国皇帝陛下,和璋嫔娘娘一路同行了。”
他又补了一句,这两个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沈璟之只冷哼一声,对这并不看在眼里。
伸手去拉女人手腕下阁楼,手指刚攥住,痛呼声突然传过来。
沈璟之要走的脚步突然顿住。
回头就瞧见女人夺回来自己手腕抱在怀里咬唇含着泪。
原本结痂已经要愈合的伤口,突然被这么大力猛攥,又有血丝冒了出来。
一点一点渗过棉布....
楚云翼敏锐发现问题,忙凝眉站起身,道了一句:“那是她自己割的,与本宫无关。”
毫无疑问,沈璟之眯起锋芒的眸光落了过去。
她自己割的?她有多想活着,他比谁都清楚,若是她还可以察觉到有一丝生机,她怎么可能会选择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