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大大方方承认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位高权重的父亲落马，本身就已经够令人惊奇。
而那晚自己和丈夫侯亮平，从家里被传唤带走。
磕了药的侯亮平，那异常反应，更是超级引人瞩目。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既然钟家的糗事，几乎在体制中传开了。
自己又已经辞职下海经商，成了生意人。
生意人，就是一切向利益看齐。
只要有钱赚，面子算个屁！
因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与其遮遮掩掩、羞于承认，还不如大大方方。
而钟小艾的坦率，自然让张晓雪倍感意外。
她只是随意揣测一下，没想到就猜中了。
而且钟小艾居然还这么坦诚的承认了。
一时间。
平日里聪慧过人、反应极快的张晓雪，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啦雪姐？”
赵瑞龙笑问道。
“我……我实在是有点意外，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钟书纪的女儿！”
张晓雪笑容很是尴尬。
因为刚才钟小艾都说了。
她爸钟正国就是在临江省落马的。
而临江省归谁管？
不就是她张晓雪的父亲张劲崇吗？
另外。
钟正国本身职务级别就不低，又是教育整顿工作组的组长。
这样的‘大老虎’，居然在临江省，突然被更高级别的卢书纪搞落马。
这件事背后，即便不是张劲崇出手，也是经过他同意，获得了他的支持。
否则就算是卢书纪亲自出马，也不可能在临江省，想抓谁就抓谁。
所以……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
双方应该算‘仇人’才对。
结果这一见面，却并没有仇人相见的感觉。
钟小艾似乎并没有半点愤恨，笑容中透着热情。
“我爸都落马了，已经不再是书纪，你就不用再尊称他为钟书纪了。”
“况且，他落马之前，在你们临江省，借助教育整顿的机会大肆敛财，辜负了组织的信任，也愧对了临江百姓。”
“如今我辞去了公职，下海经商，今天来京州找赵总订购一批电子产品，听说你从江城来了，所以就一起来这儿等你。”
面对如此坦率的钟小艾，张晓雪再一次陷入尴尬无语。
太直接了吧？
一点也不像自己曾听说过的“有权任性”钟小艾呢？
听说她以前，可是很任性、很高傲的。
哪怕厅局级的，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现在……
钟小艾哪儿还有一丝一毫的高傲？
她就这么心平气和的，把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说了出来。
实在是让张晓雪觉得很意外。
难道她已经接受了事实，认命了？
眼看张晓雪又尴尬住了，赵瑞龙立马插话道：
“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
“你俩大老远的，从燕京和江城飞来咱京州，肯定都饿了！”
“走，我带你们先去吃午饭，好好品尝一下咱们京州的特色美食！”
“嗯！好，好，吃饭吃饭。”
张晓雪挤出一丝微笑。
她脑子有点懵。
钟正国和侯亮平，勾结蔡成功疯狂敛财的事，她当然也是知道的。
她还听说了，侯亮平和钟小艾被带走当晚，侯亮平是多么的‘威武昂扬’。
所以她能理解，父亲和丈夫都落马，又臭名远扬，钟小艾辞职下海经商。
可是她想不通……
钟正国和赵立春，斗了那么多年。
钟正国的落马，还是赵瑞龙一手策划的。
让父亲跟他一起，跟蔡成功玩了一出‘钓鱼执法’。
最终顺藤摸瓜，揪出了钟正国。
即便这个内幕，钟小艾并不清楚。
但钟小艾猜也应该猜到，她爸落马，赵家必然出力巨大。
可她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怪罪赵家，不怪罪自己和赵瑞龙？
难道成了生意人，就真的只顾赚钱，不想报仇雪恨了吗？
“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事，还在生气吧？”
赵瑞龙一边走一边问道。
一提到昨晚的事，张晓雪立马就不懵了。
“被你猜中了！”
“这么多年，我就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们韩家仗着有点权势，还有点钱，查到了我的电话……”
心中有气的赵晓雪，也顾不得钟小艾就在旁边，边走边向赵瑞龙吐槽。
言简意赅的讲述完经过后，毫不掩饰的明说，被威逼利诱，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已经找人严查，自以为有钱有势，能摆平一切的韩昌丰一家，以及正邪不分、趋炎附势，装好人的许主任。
听完后，赵瑞龙叹息道：
“说句实在话，也就是你脾气好，居然还会跟许主任说那么多。”
“要换做是我，挂了他堂哥韩昌瑜的电话后，我就会立马找人查他们韩家，根本不会给许主任威逼利诱的机会！”
“那个韩昌丰是那么的嚣张跋扈、丧心病狂，完全就是奔着要砸车要伤人来的，这事儿是能忍气吞声，大度谅解的吗？”
“对普通人来说，一辆新车外加一后备箱的现金，确实很有诱惑，可咱们哪能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放过他？”
张晓雪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对呀！假如我谅解了，让韩昌丰躲过一劫，那他以后肯定会更加有恃无恐。”
“觉得闯出再大的祸，他家里也能轻松摆平，会更加恃强凌弱、欺负老实人。”
“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给咱们临江百姓养出了一个大祸害？”
默默旁听的钟小艾。
她对张晓雪的愤然出手，并不意外。
要换做是以前的她，她只会比赵瑞龙更干脆。
背景强大，却还被欺负，那这强大的背景还有什么用？
有权有势，是可以不用来仗势欺人，但都被威逼利诱、死亡恐吓了，还忍什么忍？
昨晚被砸车之后，绝对就立马找人收拾韩昌丰一家。
哪儿还会让韩家有时间找新车、凑现金？
又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堂哥查到电话，求情不成又找单位领导，对自己威逼利诱？
当然。
人贵有自知之明。
钟小艾很清楚，如今的自己，显然不能像以前那么有权任性。
假如是自己被挑衅、被砸车，事后还被威逼利诱。
钟小艾即便还认识一些人，有远比普通人更强的背景关系。
可她也不好意思求人帮忙，就为了出一口恶气。
“现在的我，肯定不会选择跟韩家强硬到底！”
“谅解一下，就能得到一辆新车外加好几千万，上哪儿找这么赚钱的生意？”
“只可惜，有权势的时候，我没被欺负，如今没权势只想赚钱的我，却没这种发大财的机会！”
暗暗嘀咕之余。
一行三人来到了商务车旁。
“赵总，你俩坐第二排吧！”
“我对京州很熟，但雪姐肯定是第一次来，你好好给她介绍一下！”
钟小艾微微一笑，迅速开门上车，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赵瑞龙也懒得谦让。
虽然没有半点看不起人的意思，但客观事实就是张晓雪更重要。
毕竟钟正国已经落马，钟小艾也已经辞职经商。
而张晓雪的父亲张劲崇，却还依然身居高位，是临江一把手。
她自己更是在临江广播电视台上班，身处影响力很大的新闻传媒行业。
尤其是如今钟小艾是有求于自己，想以更低的价格进货，彼此之间是纯粹的生意。
但张晓雪却不一样，自己即将在临江省大规模投资，以后要靠张晓雪父女俩的时候还很多。
很快。
商务车离开机场前往市区。
赵瑞龙临时客串导游，为远道而来的张晓雪介绍京州。
坐在副驾驶的钟小艾，没怎么听清楚赵瑞龙的介绍，满脑子都在回想上一次回京州。
那是父亲卸任汉东一把手，即将调任回燕京，自己和侯亮平来接他，顺便收拾东西。
那次来京州，还有专车接送，还有组织部的人陪同，还算是风光体面。
然而……
这才短短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那次回燕京，父亲即便不算是高升，但也还有进步的可能。
而自己和侯亮平，也根本就没想过，会这么快家道中落。
自以为前途似锦，未来不可限量的两口子。
一个辞职下海经商，一个即将锒铛入狱。
相比之下。
第二排的赵瑞龙和张晓雪，是真令人羡慕嫉妒。
两人的父亲，都是省一把手，妥妥的封疆大吏。
只要两人不犯大错，完全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
哪怕有自以为是、不长眼的蠢货，欺负到两人头上，打个招呼就能让对方后悔终生。
就像昨晚那个砸车打人的韩昌丰。
他就是平日里，恃强凌弱习惯了，没把张晓雪和赵瑞龙当回事。
结果一脚踢到了钢板上，全家人都要跟着遭殃，连帮忙的人也要跟着倒霉。
而最让钟小艾羡慕的，并不是父亲赵立春还有很大希望进步、自身也很有能力的赵瑞龙。
她是打心眼里羡慕张晓雪。
不羡慕她的年轻貌美，而是妒忌她父亲张劲崇还位高权重。
哪儿像自己？
现在当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
即便赵瑞龙亲自来接机，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但没有了权势背景加持，钟小艾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自卑。
这种自卑的心态，让她觉得如今能和赵瑞龙、张晓雪这样的顶级权贵子弟，同乘一辆车、同吃一桌饭都是莫大的荣幸。
遥想当初，自己仗着父亲是钟正国，跟任何权贵子弟平起平坐，都不会有任何自卑怯弱，要是对方并没有从政，她反而还有优越感。
午饭后，一行人来到惠龙电子。
看到厂区大门两侧路边，停了很多外地牌照的货车。
许多司机聚集在树荫下的路边摊，吃完盒饭就地聊天打牌。
这惊奇的一幕，实在是让钟小艾忍不住，便鼓起勇气扭头问道：
“赵总，贵公司门口怎么这么多外地货车呀？”
赵瑞龙瞥了一眼窗外。
“他们是等着提货的。”
“啊？排着队等？”
钟小艾吓得不轻。
“咱们的mp3，不是五一节才正式上市吗？难道现在就已经有很多经销商，疯狂囤货了？”
“他们不是来运mp3的，是等着装运小灵通！”
赵瑞龙见张晓雪两人都很疑惑，又连忙解释道：
“全国各大城市，基本都已经开通了小灵通业务。”
“小灵通物美价廉，特别受老百姓欢迎，以至于供不应求。”
“各地经销商就干脆派车来等着，生产出来就赶紧运走，尽可能节约时间。”
钟小艾啧啧感慨道：“我的天啊，小灵通再便宜，也得好几百块钱一部吧？居然也能卖得供不应求！”
“没办法，手机买不起也用不起，用公用电话通信联络又很不方便，所以物美价廉的小灵通，自然能很受欢迎！”
出于好心，赵瑞龙又连忙提醒了一句。
“不过现在小灵通市场，已经开始竞争白热化，你可不要看着火爆畅销，也想参与进来分一杯羹。”
“小灵通这种基本只能打接电话、收发短信，不能上网、信号还不太好的丐版手机，基本就只是一个过渡。”
“等3G通信技术成熟并开始普及推广，到时候国人的经济实力和消费水平也上来了，迟早是要被淘汰的。”
钟小艾愣了愣。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赵瑞龙就如此好言相劝。
要换做是别的厂商，恐怕巴不得自己赶紧签合同订货。
反正只要交付的产品质量合格，最终能不能卖掉赚钱，是自己的事，跟厂家可没任何关系。
“放心吧赵总，我不会三心二意，还没靠卖mp3赚到钱，就想趁热卖小灵通！”
回过头来的钟小艾，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盘算。
哪怕一部小灵通只赚一百块。
一天生产一万部，就能赚一百万。
这还是保守估算！
但以惠龙电子如今的生产规模，产能何止才一天一万部？
另外，惠龙电子如今还不止是生产小灵通，还忙着给全国各地的网吧，供应电脑。
这不是日进斗金，又是什么呢？
片刻后。
商务车停在了办公楼前。
正如钟小艾所预料的那样，差距还是体现出来了。
赵瑞龙让市场部经理，跟自己对接采购工作，并嘱咐给最优惠价格后，便陪着张晓雪去了研发部。
虽然自己也很想去参观一下，长长见识，了解惠龙电子最新的科技产品，可却根本提不起半点勇气。
只能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
不懂技术，即便去看了也没用。
自己如今也只是想当个经销商，代理销售mp3大赚一笔。
其他还在研发测试阶段的新产品，看了试了也没多大意义。
相比之下，还不如争取多拿点货。
小灵通都卖得供不应求了。
自己体验试用很多天，觉得非常不错的mp3，又怎么可能不火爆畅销？
况且赵瑞龙都敢于斥巨资研制生产、营销推广，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真当签下合同的那一刻。
钟小艾还是忍不住心里暗暗祈祷。
“这可是我东拼西凑的三百万啊！”
“求求老天爷，保佑我大赚一笔！”
“要不然没有权，还没有钱，就真会落地凤凰不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