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大渗透（4）
死在威尼斯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在空气中停滞了一瞬，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等一下……哪里不对……
他盯着王座上的身影，刚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种几乎令他灵魂颤栗的压迫感，仿佛在一瞬间松动了些许。他开始细细回味刚才的一切——自己的音乐已经让整个皇宫陷入疯狂，建筑在哀鸣，雕像在颤抖，燃魂骑士蜕变成无法言喻的怪物，甚至连世界法则都被撕扯出了血肉模糊的裂隙。可是，那端坐在王座上的焚烬之王……
他完全没有反应。
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没有一丝愤怒，甚至……连兴趣都欠奉。
死在威尼斯瞳孔微缩，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
——这家伙，怕不是个傻子吧？
他的心跳骤然平稳了下来，方才如针刺般密布全身的寒意也迅速褪去。他仔细观察着焚烬之王的神情，那张被烈焰映照得朦胧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愤怒，没有疑惑，甚至连思索的痕迹都不存在。死在威尼斯忽然意识到一个惊悚的事实——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思想！
他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那足以颠覆天地、扭曲万物的音乐毫无反应，不是因为他强大到无视音乐的侵蚀，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思考能力。
一瞬间，死在威尼斯心头的阴霾被彻底扫空。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吓自己。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啊……”死在威尼斯的声音轻微而低沉，带着些许疑惑，也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他的目光仍然落在焚烬之王的身上，但心思却开始游离。
——这个国家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以为自己能欣赏到一场堪称史诗级的对抗，一位古老的王者在烈焰中愤怒咆哮，以无尽的炽热与威严回应他的奏鸣。可是，现实却是，这位焚烬之王根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甚至连一丝意识的波动都未曾溅起。
死在威尼斯刚才还以为这是恐怖至极的某种神秘镇压，可当他冷静下来后，才恍然发觉，恐怖的或许并不是王座上的存在，而是空无。
他皱眉，再次细细打量这位千年君主。王座之上，那道燃烧的身影依旧端坐，漆黑的王冠笼罩着他的面庞，焦炭般的皮肤在火焰中龟裂，又被灼热的风带走。可是，他的双目……空洞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这家伙，真的还活着吗？
死在威尼斯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怪异的情绪。他微微后仰，抬起头，望向这座辉煌而又破败的王城。四周回荡的，是自己的奏鸣所带来的异变回响，仿佛无形的弦音依旧在石砖间缠绕，吞噬着每一寸残存的理智。但……这一切都像是在对着虚无演奏。
“抱歉，朋友，你来晚了。”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死在威尼斯猛然回头，眉头微蹙，原本悠然跳跃的步伐顿时收敛，微微后倾，以便随时作出反应。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从王座阴影的边缘，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身披深紫色宰相长袍的男人，他的衣袍镶嵌着金丝纹路，肩上披着象征着王权辅佐者的长披风，漆黑的手套包裹住修长的手指，指尖握着一支古老的鹅毛笔。笔锋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形中书写着什么，而在他周身的虚空中，无数纸张缓缓翻飞，轻柔地飘动，仿佛一座无形的档案馆正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他每踏出一步，都像是在将自己从历史的页码中显现出来。
死在威尼斯的瞳孔微缩。
他盯着那不断翻动的纸张，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比自己的乐谱还要危险。
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人的肩头，透过那层若隐若现的浮动光影，看清那行代表着身份的白色铭刻时，他整个人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无比。
幽默牢孩。
噩梦级职业：遗忘书吏。
死在威尼斯在短暂的失神后，终于回过神来，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嘴角抽搐了一瞬，语气难掩复杂与无奈：“卧槽，又碰上同行了。”
遗忘书吏——一个书写历史，亦抹除历史的恐怖存在。
他不是普通的记录者，他的笔下，书写的既非单纯的故事，也不只是过去的回音，而是现实的秩序本身。他的每一笔落下，便是历史的成型；他的每一次涂改，便是存在的抹除。
然而，他的史书，并非编撰，而是删除。
他掌控的，不是浩瀚的知识，而是绝对的遗忘。
当他的鹅毛笔轻轻一划，一段辉煌的历史可能就此终结，一个人物的名字便从世间消失，甚至连最亲密的血脉、最深厚的情谊，都会在这片遗忘的黑暗中荡然无存。仿佛此人从未出生，从未存在，世界对他的记忆将如流沙般滑落，不留痕迹。
他是一切的最终归宿，是文明的墓志铭，是记忆的审判者，是无数时代埋葬在灰烬中的黑影。
他掌管着一座“无名者档案馆”，那里存放着无数被抹去的名字、覆灭的国度、湮灭的家族。那些记录沉睡于无声的纸页间，被时间的尘埃覆盖，等待着被最终点燃。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焚毁一卷文件。
那一刻，文件上的名字、事迹、历史，乃至其中所承载的全部存在意义，都会被彻底抹除。
——一座曾经繁华的城市，或许下一刻便会化作空旷的废墟。
——一个昌盛的王国，可能转瞬便会成为遗忘的尘埃。
——一位名垂青史的英雄，倘若被他落笔抹去，便会成为世界从未铭记过的虚影。
哪怕曾经的历史如何灿烂辉煌，哪怕那片土地曾响彻千万人高歌的史诗，只要最终被收录进档案馆的卷轴里，被付之一炬，它们便会随烟尘一同散入虚无，世间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的最终目的，是让整个世界化作一片空白的史书。
不再有帝国的荣光，不再有文明的璀璨，不再有英雄的史诗，不再有信仰与诗篇，不再有辉煌的遗产被后人吟诵。
最终，这片世界将被一笔一划地清空，只剩下他的书写，以及那座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接近概念上的“虚无”的无名者档案馆。
他微微一笑，手中的鹅毛笔轻轻旋转，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某一页纸张随风飘起，悄无声息地燃烧，化作漆黑的灰烬。
“白磷大公国……我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