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交谈声,阮青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越听脸色越奇怪。
“……什么叫认错人了?人不认得,这个钱袋总认得了吧。”
“这……认得了认得了,道爷,这钱袋你也要回去了,我一分钱没动啊!您就拿我当个屁放了吧?”
“找回钱袋是贫道自己的本事,与你无干。你动手之前,贫道劝没劝过你,你今日有血光之灾,要谨言慎行?还当我是骗子,故意偷我的钱袋。我原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就放你一马。可惜越想念头越不通达,今日这一劫,贫道亲自渡你,也算是了却了这一段因果,看打!”
然后便只听见那小偷“哎呦哎呦”,连句求饶都喊不出来了。等声音平息了,阮青竹才走了出来,看着倒在地上鼻血糊了一脸的小偷,不由偷笑,这还真是“血光之灾”啊!道长诚不欺我!
而那行凶的道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阮青竹也没多想,从小偷身边走过,出了小巷,走到了一条开着各种工坊铺子的街上。因为不少匠人都是做首饰、家具的,因此来外的人也不少。阮青竹左右看了看,就见一家店面颇为精致的铺子,匾额上写着“灵犀楼”,正是他要找的那个匠人所在的店铺。
刚走到店铺附近,就看见一个算命摊支在灵犀楼旁边,后面坐着一个满头银发,仙风道骨的道人,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看着手中的一支卦签。
摊子前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身绯色斑裳钿头裙,看起来像只小锦鲤,不是阿欢又是谁?可这个小姑娘现在却哭丧着脸,看向道人手中那根签子时目露凶光,看起来恨不得撅了它。
道人这一把年纪了,到头来不怕刀不怕枪,就怕这小孩在自己面前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掉眼泪,当即一掐手指,眉头一皱,一脸肃穆地将签筒里除了上签以外的签子都挑了出来,签筒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他把这空旷的签筒放在小姑娘面前说:“来吧,小丫头,贫道刚和天尊请示过了,你所求的签,只在此中。”
阿欢抿着嘴不说话,一边掉小珍珠,一边伸出小手又摇了一签。
“否去泰来咫尺间,暂交君子出于山。若逢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即闲。这可是上上签啊,柳暗花明,否极泰来之象啊。”
道人拿着签子,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惊喜,又怕小姑娘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又解释道:“你心中之人此时身陷凶险之中,但反而是好事,此劫过后,将身上抖之擞之,身上之暗埃尽去,要一解多年之恶运,霉运啊。”
阿欢听的懵懵懂懂,只恍惚知道了,羽衣娘娘不会死了,当即破涕而笑。她就知道,羽衣娘娘那么好,羽衣娘娘可是神仙,怎么可能死呢……
她又抹起了眼泪——这回是带着笑的,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珍珠,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放到了道人的算命摊上,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原本在边上看戏的阮青竹:???
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他给的小珍珠吧!虽然……好吧,本来送人家也不是为了让人家供起来的,能用得上,也算是一件好事。
虽然如此,阮青竹还是迁怒了道人,冷哼了一声:“哼,道长还是快些走吧,等小姑娘找回来了,我怕你可遭不住她哭。”
道长听出他言下之意,虎起脸来:“你这后生,是说贫道是骗子?”
“你哄着她是好心,可惜了,她所求之人,已经去世了,已经等不到福星高照否极泰来的时候了。”
阮青竹说着,走到算命摊上,拿起被道人挑到一边的下签中的一支。
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莫说闲言并乱语,枉劳心力强身枯。
正是阿欢开始求得的那一支,是贪求费力之象。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都是空梦一场。在阮青竹看来很适合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织女。
他从不信什么神鬼之事,可这位织女,又是从湖心而来,又是织女赐衣,如此大费周折,只能说明有更大的图谋。可如今还未掀起什么波澜,就先死了,不正是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么?
“后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签解做言诺难思,费力劳心,宅中忧虑,得遇贵人。这贵人来了,不就否极泰来了么?”
阮青竹长出了一口气,不想再与他争辩,转身进了灵犀楼。在他离开后不久,门口的道长一掐手指,像是完成了什么事,麻利地收拾完摊子走了。阮青竹出来时,没看见那老道,也没多想,溜达着在街面上买了两包看着不错的糕点,回了客栈。
李莲花在屋里听见阮青竹吩咐人将饭菜送上楼的声音,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还是没抬头,继续看。阮青竹推门进来,就看见他在用功读书,颇有一种学渣看学霸的心虚感,连忙把手上的糕点送上,显得自己也做了很多事。
大概是这糕点确实香甜,李莲花施施然放下了书,拆开纸包吃了起来。边吃边挑眉问道:“你这一下午就买这个了?”
阮青竹也拿了一个吃,又喝了点水将糕点送下去后才说:“哪儿能啊,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今天还遇见之前咱们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了,那织女死了,她还不知要去哪呢,我先前给她的小珍珠,还被人骗了去。”
他不愧是遍览群书(话本子)的人,三言两语就将遇见那道人的事说得绘影绘声,李莲花听着他的描述,却从记忆里翻出一个人来……一个扬州一个临西,不会那么巧吧……大概是天下的道长都是一个打扮的吧……
这一缕思绪只在心里翻腾了一瞬,他更多的想法,用在猜测阮青竹下午到底干嘛去了。从他一进门,李莲花就注意到他身上的气味很杂,除了部分饭菜的味道,草木的味道,稻谷的味道,最明显的,就是脂粉香,而且还不止一种。
这脂粉味若不是有肢体接触,轻易是不会沾到身上的,阮青竹平时走在路上,不说是躲着女子走,也是十分有礼地保持距离的,这临西城刚死了人,大家总不至于心大到都在街上逛街,让阮青竹躲不开女眷,只能挤来挤去的吧。
然而若是李莲花没有别样心思,大概他还能开开玩笑,可偏偏他已经生了心思,便无法坦荡地问出口。明知阮青竹不会去那种地方,也无法阻止思绪胡乱蔓延。
终究是,心有妄念,生忧怖,生怨怼,生万千烦恼。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幽幽开口:“哎,师弟长大了,出去做大事都不愿意带着师哥了。都是师哥不好,身中剧毒也帮不到你。”
他眉宇之间萦绕着病弱之气,微低着头,语气要多可怜就多可怜,若是换个人来,恐怕已经不知所措了,可阮青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前,顿了一顿,就扑到床上要一把掀起被子。
李莲花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地上前拦住他,抢在他前面一屁股坐在床上,压住了被子。
“呵呵,我以为你在家看书呢,我倒要看看你看的什么书。”还我刚进门的学霸滤镜啊!
“师弟……师弟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书,师弟看得,师哥看不得?”
阮青竹才不理他,欺身而上压住李莲花,扑腾着想要从他身后掏出那本把李莲花教成李茶花的坏书。
一本书而已……李莲花就是不想轻易让了出去,还趁机搂搂抱抱,力求把阮青竹身上奇怪的味道都蹭掉,换成自己的味道。
两人缠斗之间,竟没有听见敲门声,小二听见里面仿佛有挣扎的声音,吓得赶紧推门进来,就看见那两位客官在床上抱成一团,被压着的人虽然看着病弱消瘦,却含着笑意,对身上人予取予求,而小公子明明在上方,却因骨架小了一圈,看着像是被人搂在怀里。
因为听见开门声,两人齐齐看向门口,一个眼角眉梢还有未退去的笑意,一个扑腾地满脸通红,抛开是两个男子不谈,还是很养眼的。
震惊!两男子竟在客栈做这种事!
小二哥心中飞快闪过种种限制级话本的标题,最后咽了咽口水,飞快地放下餐盘,丢下一句“打扰了!”,关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