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雨深吸一口气,有些歉意地对君泽道:“君泽兄,实在抱歉,在下今日恐怕是难以与你手谈了。”
君泽道:“迟雨兄这是……”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与其等下在燕江王殿下面前丢脸,倒不如寻个借口先溜掉,保全名声。”
君泽反应像是有些慢,并未看出墨迟雨此时的别扭,他道:“这不可能,迟雨兄的棋技当得起天下第一,就连我自诩清涧棋圣,也不是迟雨兄的对手。”
清涧棋圣,我仰头问:“你亲戚?”
秦君遥道:“没见过。”
“君泽兄谬赞了。”墨迟雨扭头看我,颇有些咬牙切齿,“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我撇撇嘴。
秦君遥轻笑一声,“将败棋原因归咎于他人,不太好吧。”
“你是?”墨迟雨上下打量着秦君遥,“异人?”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谈异人色变的时候了,这些读书人还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秦君遥淡笑道:“若白发就是异人,那这天下间的异人何其多。”
墨迟雨微微一顿,“你是玄……”
他想说玄鸟,我赶紧打断他,“墨先生,别废话了,来下一局。”
墨迟雨狐疑道:“你会下棋。”
我眨了眨眼睛,老实巴交道:“不会啊。”
墨迟雨额上青筋跳了跳,“还请姑娘不要打趣在下。”
“我说我不会,又没说我男人不会。”虽说墨迟雨执的白子已经是大胜局面,不过我相信秦君遥定然能绝地逢生。
我瞟了一眼燕江王,见他老神在在地盯着棋盘,就知道他一定不懂下棋。
我道:“燕江王殿下想必也很想看墨先生下棋吧。”
燕江王如梦初醒,“对对对,还请墨先生继续,继续。”
平心而论,我并不讨厌这个燕江王。
我在这个燕江王身上看到了很熟悉的人的影子。
我的三皇兄。
夺嫡之争,他是最没有希望的一个。
所有皇子中,只有他是宫女所出,生母还死了。
他平庸,他不聪明,会仗着身份在外面作威作福,小坏不断,大恶却没做过。
他没那个胆子。
三皇兄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对诗书礼乐样样不通,却还是为了讨父皇欢心,厚着脸皮融进读书人里,想让父皇高看他一眼。
东陵灭国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前保护父皇。
我的所有哥哥里,他最先死去。
死的时候怀里还有一卷书。
他根本就看不懂那书,可他还是看了。
他只是……想要一丁点爱而已。
在我怔然之际,秦君遥已经拂开下摆坐在了墨迟雨对面。
君泽道:“这位公子,要不重新摆棋吧,这盘棋我已经是个死局了。”
秦君遥道:“未必死局,墨先生,落子吧。”
我悄无声息靠近燕江王,却被他的侍卫发现,侍卫拔出刀,“你想做什么?”
秦君遥拈起黑子轻轻一弹,准确地打在侍卫的手背上,他一吃痛,顿时松开手,刀瞬时入鞘。
“手滑了,抱歉。”他重新执子落下。
“燕江王殿下,来我这里,看得清楚一些。”我尽量温和地对他笑着招手。
燕江王绕过侍卫窜过来,四五十岁的人了,手脚还挺麻利。
“王爷!”侍卫出声想要制止,显然十分担心我会对燕江王不利。
燕江王摆摆手,“我看这姑娘面善,不是坏人。王护卫,你别出声,不要打扰墨先生下棋。”
他在努力地看棋,我却在看他。
我瞧着他也不像是占人家财的人,心里琢磨着等下用什么理由把这小矮子留下来问问清楚。
水知图查到些眉目,说的确是燕江王想要幻月楼的地界,但具体是什么缘由,还在查。
幻月楼地处两个坊市交界之处,背后的坊市几乎都是青楼,寻常正人君子避之不及,夜里才敢偷偷乘船过来狎妓。
一个亲王,要这一块地作甚,难不成他也想开一家青楼?
瞧着穿金戴银,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墨迟雨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秦君遥将棋子放回棋笼,“承让。”
墨迟雨也不扭捏,拱手道:“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他现在看秦君遥的眼神都变了,十分炽热,十分崇敬。
“能赢迟雨兄已然是大大的了不起了。”君泽也是相当震惊,“这位公子,当真是棋技无双。”
墨迟雨叹道:“这一盘棋,若换作我执黑子,也不能破此死局。”
“谬赞。”
“公子棋技出神入化,恐怕二十年前的清涧棋圣来了,也未必是公子的对手。”君泽爱棋,因此对清涧圣子颇有了解。
我眨了眨眼睛,“其实要赢也很简单啊。”
墨迟雨眼神一亮,忙问:“如何赢?”
我如实道:“悔棋。”
耍赖,把他的棋子换成我的棋子。
墨迟雨看了我好一阵,无语至极,顿时没话说了。
我撇撇嘴,自己又要问,问完还看不起我。
燕江王看秦君遥的眼神都变得崇敬了不少,他赶紧道:“这位先生,你来教本王下棋吧,本王愿意出十万金珠聘请先生。”
墨迟雨不赞同道:“还请殿下收回此言,这般侮辱作践,非君子之道。”
“不不不,这样的侮辱很好,很合适。”我笑得和蔼可亲,“不知殿下何时开始,咱们随时能上门授课。”
墨迟雨:“……”
他扭头看秦君遥。
秦君遥摊手,“我家所有的事全权都由夫人说了算。”
墨迟雨的怨气更重了。
燕江王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小五,你快马加鞭,先赶回府邸,让管家准备一下,本王要大摆宴席!”
侍从领命。
于是当天下午,燕江王就准备了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将我们带回了府邸。
一路跟来的还有墨迟雨和君泽。
君泽爱棋成痴,瞧见这么厉害的人,自然想着切磋一番。
至于墨迟雨,我也十分不解,“你跟来做什么?”
墨迟雨梗着脖子,“关你屁事,燕江王殿下都同意了。”
那个王侍卫还是很防备我们,因此燕江王并不与我们同坐一辆马车。
“嫊嫊。”秦君遥搂着我,“睡会吗?去燕江王府少不了两个时辰。”
我立马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至于一旁目瞪口呆的墨迟雨,谁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