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涌,长风不断。
李祈攥紧了手里牌子,朝长廊尽头大步跑去。
“别死啊!”
李祈跑到长廊的尽头,映入眼帘的赫然一个深水浴汤,周围还都是流着泉水的假山。
浴池里面透出一团黑影。那个人已经不做挣扎,缓缓下沉着。
李祈二话不说,猛地跳下水。
他深入温凉的水里,向下游到那人身边。
李祈拉过那人的身子,他一身白衣,黑色的长发遇水散开,一张刀削般的俊朗的脸上,剑眉之下双目紧闭着。
是个男人。
李祈现在顾不上那么多,捞起那人的长臂,一手用力向前岸上划动。
但这人也太沉了吧……
一下不慎,倒反被昏迷的他“拉”入湖里。
李祈的发带被水冲掉,青丝散落,遇水扬开,露出白皙冷艳的容颜,剑眉之下的墨绿色眸子幽幽发着的暗芒。
池水荡漾,衣衫飘起。
李祈调整了一下位置,捞起那人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一鼓作气把人带上岸。
那人悄眯睁开眼,李祈的侧脸轮廓映入眼底中,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弧度。
……
李祈费了好些力气,终于是把人弄到岸上了。
只是那人还静静躺在地上……
“死了?”
弯腰喘气的李祈眉头一蹙。
?!那人面色始终不变,内心却一愣。
李祈凑过去,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隐隐约约还有温热的气息出来。
他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下塞子,倒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出来。
李祈把人捞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简单粗暴地捏开这个陌生男人的嘴,把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不出一个时辰,药就会见效。
处理完这些,李祈如释重负地轻呼出一口气,眼里露出疲惫之色。
李祈把人放在了地上,就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了。
容稹: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
李祈回到房间,好一番梳洗。
热水一泡,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换,终于是舒服多了。
李祈脸上疲惫都褪了不少,他一身灰白色的宽松长袍,站在窗边看着,外边乌黑无光的夜色,树叶随着寒风飘飘荡荡。
这时却突然又人来敲门。
李祈眉毛一挑,“谁?”
“公子,我是来送姜汤的。”门外传来一道女声。
……
李祈打开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很礼貌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姜汤,“有劳了。”
粉衣婢女抬眸将李祈的笑收入眼中,蓦地脸色一红,低头轻轻摇了一下。
李祈嘴角微微一勾,“不知这山庄的主人是何人啊?怎的这庄里的女子个个都是俏丽佳人。”
婢女的脸更红了,抬了一下头看了李祈一眼,又害羞地垂下,“我也不知道……不对,我只知我家主人姓禾。”
“禾……”李祈轻念着这个字眼,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临走那粉嫩娇羞的女子还不忘提醒李祈,“公子,晚间这山中恐怕还会下雨,需关好门窗。”
李祈微笑点头,目送她离开。
……还会下雨吗?
李祈突然想起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他往长廊尽头处望了一眼。
我喂了药,他应该死不了。
出门在外,还是忌多管闲事为好。
李祈坦然地关上门,躺上榻,盖上被子,两眼一闭,睡觉。
但眯了一会,又睁开了眼。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隐隐伴着一股凉意。
李祈裹紧被子,脑子清醒的睡不着。他翻了一下身,侧着身子,无聊地看着窗外,眸光渐变的悠幽长……
不自觉想起了临行前宗罗的嘱咐。
夜色朦胧,瓜藤架下
“你去那里游学,千万小心。我还要留在这里查一些事,等我办好,就立马去临河府寻你。”宗罗简单对李祈做了交代。
“切记不要轻信任何人。”
可语气却不像是个属下该有的,倒像亲人朋友间的关心。
“包括你?”李祈淡淡地抬起眸,目光落在宗罗身上。
“除了……我…总之我不可能会害你,我还要和你一起活着离开苍凌呢。”
宗罗后半句话才有底气。
……
“容稹和你还有联系对吧?”李祈平静地问道。
“……是。”宗罗明白,李祈还不信任自己。自己现在以及以后要做的只有如实回答。
“我和他之间,你听谁的。”
“我只是你的属下,一切听你安排。”宗罗这次很笃定,且又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记住你说的话,我不喜欢到了苍凌还被人掌控的感觉。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帮手,可我们却难以做到信任。我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说出你接近我的目的。”
“我不排斥你们带着目的而来。在我身边无非是想要得到东西在我身上。无利可图自然也会离开。”
“等哪一天,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了,去留随意。”
李祈直直地站着,清冷月色下他心思格外冷静又缜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人微言轻,势单力薄。
苍凌的纷争他不想卷入,青玄的仇敌他要去手刃。
他要做的就是在苍凌活着待上三年,然后活着离开。
然后一步步登上青玄朝堂,拉拢势力,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将所有人作恶多端的狠狠踩在脚下!
“呼…砰…”的一声寒风猛地拍打窗,李祈惊了一下,脱离回忆。
他坐起身看着窗外大风呼啸。
心里陡然一沉,那人应该走了吧。
……
李祈最后还是决定走出去瞧瞧,反正毫无困意。
他漫步在长廊上,周遭的风雨不时袭来。
除了风大了些,配上身上这件袍子 ,温度刚刚好。
李祈垂眸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说起来自己的衣服都是容稹替他置办的。
……
李祈将要走到长廊尽头时,远远看见那池子岸上已经没有人了。
许是醒了,走了吧。
李祈心安往慢悠悠地回走,无聊地打量起了这山庄的布置。
弯月从乌云里探出头来,慷慨地倾洒下皎洁的光。
晚风依旧呼呼吹动。
李祈收紧了一下外袍,站长廊的栏杆边缘处,视线落向山下。
这个山庄周围都是山,泉水不绝。
李祈抬头向山庄上方看去,三层楼,每层还不一样,无一不气派豪华,好大的手笔。
……
风势渐大,雨也连着落下。
李祈才慢慢悠悠回到房间,褪下外袍,安然躺下。
他窝在缓和的被子里,舒服得伸了个懒腰,合上眼,鼻翼微动,隐约闻到了一股安神的香气,渐渐地发困起来。
迷糊间,李祈透着微张的眼睛,看到了一个高大人影……是谁?
不等李祈睁开眼,他就彻底入睡过去。
站在床榻边上的容稹,把戴了二十多年的半幅假面取下来了,露出完整一张硬朗、下颚线分明的脸来,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不过最为吸人的还是他极具攻略性的眼睛,微微竖起的的瞳孔熠熠发光,如同野兽看到了猎物。但又慢慢将灼灼的目光压制、褪下,化为久别重逢的深切的柔情。
一头乌黑微直的长发简单用银色发带挽起,一身宽大的白衣视觉上显得他有些清瘦了。
是李祈从未见过的,容稹从容的打扮。
可打扮虽然从容,身子却是绷着的。容稹很不习惯这种悠闲地打扮,以往打打杀杀惯了。且如今还把假面取了下来,没了限制,害怕误伤李祈不假。但又架不住偏想换个模样接近李祈。
他也算思虑良久,这一次他要一改从前,他要慢慢地慢慢地引诱李祈,让李祈一点一点对自己动心。
还是那个别样腹黑的容稹。
……
容稹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李祈的睡颜,眼底的光微微亮起,久违地勾起笑颜。
他抬手轻轻地帮李祈撩起额前的碎发,在李祈的左眼上落下一吻。
然后轻轻吹灭床台上的烛火,隔着被子躺在了李祈身旁。
窗外风雨停歇,月色浮出。透过窗棂,洒落在容稹和李祈身上。
容稹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祈,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莫名手痒痒,纠结良久,便上手描摹着李祈的脸上轮廓,微凉的指尖轻轻点触在李祈合起的眼上,向下转到高挺的鼻、薄而微微发红的唇上。
容稹喉咙一紧,又瞥上了李祈细白的脖颈,他下意识咽下口中唾沫,暗暗磨牙。
糟了,血瘾犯了。
容稹的眼睛渐渐浮出暗红色,还来不及戴上假面。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痛苦的龇着牙。 恰巧这时睡迷糊的李祈觉得有些热,抬手无意识往前推搡着容稹。
他要推开我?
容稹一下子仿佛理智断线一般,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怒气,发红的眼睛犹如要冒火,捞起李祈就往他洁白的脖子上狠狠一咬 。
睡梦中的李祈吃痛皱眉。
容稹舌尖尝到了鲜血的腥甜,一下子眸光清明起来。
但瞳孔还微微竖起,他看着李祈皱眉,洁白的脖子印上他的咬痕 ,心绪兴奋。
最后容稹直接抱起李祈放入自己怀中,用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李祈脖子上的伤口,不时又用牙齿叼起李祈脖子上的软肉,轻轻的咬、扯动着,嘴角还带着一缕银丝。
容稹脸上露出一抹妖异 得逞的笑 ,手还不老实的从李祈的衣服探入,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在温凉、清瘦有劲的身体上缓缓抚动着……
李祈时不时感受到身体传来一阵战栗感 ,奈何就是清醒不过来,清俊的脸上蔓起一层薄红。
翌日清晨
众人用过早膳后,柳士谦便向这山庄的主人辞行了。
不料刚走到山庄大门外,这天边又下起了大雨。
柳士谦眉头一皱,颇为尴尬。
十几位学生也是无奈。
“先生、诸位学子,这雨得下好些日子,你们回去也是待在客栈,倒不如留在我这庄里。”
一道磁性沉稳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众人循声回头看过去了。
玉白长阶之上,一个身形高大却显病弱,着一身水墨画样式的锦缎长袍的男人,映入眼中。
他半扎着发,眼睛用一条月白色的缎布蒙着,也难掩俊美白皙的容颜。
长阶下的李祈愣了一下,这人……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旁边还站着几位侍女,都在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的状况,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容稹听不见动静,偏头看了一眼那位紫衣的侍女,虽看不到眼神。
紫衣还是感到了对方的隐隐地压迫感,她按照主子的意愿向下方的柳士谦等人又劝道。
“诸位这外头的雨下的不小。你们不如先上来避雨,再从长计议。毕竟你们即使回去,也还是只能待在客栈里。这庄里可不比客栈,这里的物件可谓是应有尽有。”
柳士谦眸光闪过一丝犹豫。
“……主要是我家主人历来待在庄里,也无亲伴。诸位的到来,也算是了却了我家主人的一桩心愿。”
……
最后十几个人又再次回到了山庄里面。
阔大的厅堂上,容稹坐在主位,柳士谦坐左上座。
其他人坐落于左右两排之间。
大家简单交流了一下后,最后商议定下,柳士谦可以带着学生们在山庄的西苑里正常授课。
吃住衣食之类,容稹全包了。
众人听之,无不欢喜。
柳士谦乐呵呵的,猛地想起受了这山庄主人如此恩惠,竟然还不知其姓名呢。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啊?您如此行善,我们当真是没齿难忘啊。”柳士谦的语气随和诚恳中带着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罗然看着莫名想笑,心中又觉不该,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容稹稍稍思索了一下,缓缓道出两个字,“禾真。”
柳士谦:“哦,真是感谢禾庄主了。”
李祈听着这名字,眉头一皱,禾真……
旁边的卢则全程神色淡然,但他的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禾真不简单。
他的视线无意落在李祈身上,猛地发现李祈脖颈处红了一块。他凑近李祈身上,小声一问,“你这脖子上怎么红了?”
李祈闻声蹙眉看向自己的脖颈处,赫然红了一块。难怪早起时总感觉那处泛疼又痒。
脑海中忆起昨晚的荒唐“梦”,简直匪夷所思。
“是磕到了吗?”卢则关心中带着一丝急切。
“许是被虫子咬到了,我早起时觉得痒抓了一下,没想到不禁抓,红了。你不说我倒还不知呢。”李祈边说边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才堪堪遮住。
卢则听着李祈说的自然,不像假的,无奈放下话题。
李祈心中确是肯定了,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厉色,还带着一丝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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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时候了,本该是阳光明媚的时辰,却因连绵的雨水,映地天地昏暗。
豪华版学堂内,烛火通明。
柳士谦讲完了这节课最后一些知识,趁众人还未离开之际。
他又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上莫须有的胡子道:“你们可以多与那位庄主多交流交流打打交道,他是位大富商,颇有人脉,却还如此年轻,实在是了不得啊。”
“不过这上天也算是公平啊,那禾真虽是儒雅公子一表人才,却也病弱缠身,双明更是失明,一直待着这庄里,不得自由啊。嗐……”柳士谦叹气一声。
忽而有道:“近来我同他交谈中,也得知他是个好文好诗之人,也愿意提携一下有缘人。这是机缘,你们可以把握把握。”
“是。”
李祈神情淡然地听着,不甚感兴趣。
这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庄主也绝不可这么白白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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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大家对这个山庄熟悉不少,行为处事也更加自然从容了。
大家心里不免都对这位阔气的庄主生出好感,简直太豪了。
不仅给全部人发银子做见面礼,还几乎有求必应。
之前柳士谦要教大家练一下太极,可一些道具没有。
他直接命人将那些东西全买了回来,还给每人配了相应的衣服。
吃食那也是不用说,虽谈不上顿顿山珍海味,但也是每日菜式不带重样的,还记下了大家的忌口。
说起来,还真是像玩乐,格外舒坦。
不少人还在背地里调侃,“要不是这庄主是个男人,我倒真想去给他暖场了,哈哈哈哈。求金主盛宠,一劳永逸 一生无忧,哈哈哈哈,光想想就乐的不行啊。”
“你倒想的美,你还嫌他是男子,他还嫌你五大三粗呢。要也是我来,以我的温柔体贴定能入禾庄主眼。”
“咦咦咦……”
坐在窗边的李祈听着他们讲这些,心里觉得好笑,嘴角微微扬起。
“笑什么?”卢则凑了过来,坐在李祈的对面。
李祈翻动着书页,淡淡笑道:“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有些乐。”
“哦……”卢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眸光一闪,露出狡黠之色,“其实我也是顶有钱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贿赂贿赂我。”
李祈眉眼上挑,饶有兴趣地看向卢则,“如何贿赂?方得你心。”
“只要是你这个人真心为我做的都成,我很好贿赂的。”卢则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凝聚着星星点点的笑。
容稹站在对面的阁楼上,远远看着,他眼上的缎布是特制的,睁眼还是可以看到外面的。
见卢则还在和李祈有说有笑,他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