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历七年(公元832年),七月七日,温庭筠、李商隐、杜牧三人的马车终于到了淄州城。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淄州城竟然没有城门。
更可怕的是淄州城这时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就在淄州城外围一排排如同积木般的高楼拔地而起。
工地上往来穿梭的人群如同蚂蚁般川流不息。
沸腾的工地即使是在夜间竟然也灯火通明。
“这,这是建的什么?”三人同时发问。
“工人新村!”小红简言意骇。
小青怕他们听不懂,解释道:“就是给工人建的住宅楼,淄州城的工人太多了,原来的淄州城盛不下那么多人,只好拆了城墙,在外面建这种集体住宿的筒子楼。”
“工人都能住上楼吗?”
李商隐少年时期因为家贫曾“佣书贩舂”,即为别人抄书挣钱,贴补家用,他从来没想过做工的也能住上楼房。
“那淄州城没有城墙,要是来了敌人怎么办?”
杜牧关心军事,专门研究过孙子,写过十三篇《孙子》注解,考虑问题是从军事战备的角度出发。
“有军队啊!”小红笑嘻嘻地指着远处走来的巡逻队说道。
就见那是一支十人小队,领头的队头打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着“巡警”两个字。
小旗官腰里挎着横刀,身上穿着半身钢甲,里面是一身黑灰色的毛呢制服,头上戴着有帽檐的钢盔,钢盔正中央有个剑与盾牌交叉的标志。
小旗后面的兵丁也都是同样装束,只不过手里拿着的是长枪,长枪前段挂着绣着龙纹的枪旗。
整个小队的黑色长皮靴走在水泥路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哐哐脚步声,队员们纪律严明,目不斜视,行为一致,只看这坐卧行走的派头就知道不一般。
“这是刺史府的镇兵?”温庭筠问道。
“恐怕是节度使府的牙兵!”杜牧答道。
“你咋知道?”李商隐疑惑。
“行为不乱,进退有据,纪律严明,着装整齐,刀甲齐备,不是精兵是什么?”杜牧赞赏地说道。
“先生们都错了,这些都是黄团练的团结兵!”小红笑嘻嘻地说。
“你说这些是团练?”杜牧惊叫。
“对啊!真人嫌弃原来的衙役总是扰民,就全部裁撤了,然后从自家伯父的团结兵里挑选了1000人,成立了巡警大队,专门负责淄州城的治安,听说淄青镇其它州县也在组建巡警大队呢!”小红解释道。
“啊?那淄青镇的牙兵得是什么样子?”杜牧忍不住头冒冷汗。
“康节帅说节度使府的牙兵纪律不好,扔到黑铁山集训去了,等你们到了金龙观应该就能看见他们了。”小青示意车夫赶紧走,天都黑了,得给三位先生安排住宿了。
“三位先生,今天晚了,咱们先在淄州城过一夜,明天再去黑铁山,真人已经给三位安排了驿站,马上就到了!”
三人以为淄州城的驿站就是豪华一点的车马店,没想到的是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五层高的全石制建筑,整个建筑都没用一根木头。
走近了一看,光大门都有一丈高,门楼上的巨大招牌他们只能仰望,上面写着“福临门大酒店”!
五人下得车来,小青去办理入住手续,车夫把马车拉到后院歇马,小红则陪着三人站在门口看风景。
不是小红不懂礼数,而是三人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
因为他们看见了全玻璃的大门和全玻璃的落地窗,在灯光的辉映下,玻璃大门和落地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迷醉色彩,让三个人忍不住地心生一句话——这得多少钱?
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两米高的落地玻璃啊!
所以他们迟疑了,不敢往里迈步……
“三位先生,手续办完了,进来吧!”小青办完手续,走出来看见三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只好出言提醒。
三人这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强装镇定走上台阶。
他们刚刚踏上台阶,就有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打开大门,声音温婉地说道:“欢迎光临!”
三人迷迷糊糊地进了酒店,低头一看就不敢下脚了,因为地面上竟然铺的是瓷器。
啥时候瓷器也能铺地面上踩了,还是这么大块的瓷砖?
“先生请!”迎宾小姐们一躬身示意他们往前走。
三人忍住心跳,一步一步前行,走到大厅中央,就见两丈高的屋顶上挂着一座巨型灯盏,灯盏呈凤凰展翅状,整个凤凰都由玻璃打造,里面点点星光般燃烧着数不清的蜡烛,把大厅照得如白昼一般。
“这也,太,太奢靡了吧!”李商隐忍不住呻吟道。
众人还在愣神,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钟磬敲击声,就听到前台有人高喊:“五楼四号套房,嘉宾三位!”
然后就有三个穿着紧身衬衣的小哥儿跑过来接过他们三个的行李,然后引导他们上楼。
把他们送上楼,小青和小红说明天辰时她们会在楼下等她们,届时将接他们去黑铁山。
三个跑腿小哥儿把他们送到房间,给他们放好行李,然后就有侍者推着餐车进门,并留下侍候他们用餐。
侍者在套房外间的餐桌上铺好桌布,摆好餐具,摆上餐食,然后开始报菜名:
“此菜名为龙烧尾(糖醋鲤鱼)”
“此菜名为凤求凰(酥皮烤鸡)”
“此菜名为福满堂(博山豆腐箱)”
“此菜名……”
侍者一连报了九个菜名,标准的八菜一汤。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饶是杜牧这样的宰相孙子也傻眼了,这些菜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呀!
三人也不敢露怯,只好抄起碗碟准备开造。
这时,却又有侍者推着另一辆餐车进来,就见餐车上是各种各样的玻璃瓶,玻璃瓶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饮料。
“三位先生喝点什么?”侍者躬身问道。
“那黄的是什么?”温庭筠看到一种冰在冰桶里的淡化色液体,从来没见过,所以问道。
“这是啤酒,要不您来点尝尝?”侍者,拿出挂满水珠的瓶子,用毛巾包住,双手捧给温庭筠看。
“那就试试?!”温庭筠看了看李杜,不确定地说。
“好的!”侍者砰的一声打开酒盖,一股泡沫就冒了出来。
侍者给温庭筠倒上,温庭筠尝了一口顿时一股透顶凉气从头到脚爽了下来,温庭筠“啊”了一声说:“就它了!”
杜牧看看啤酒又看看旁边的红酒,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葡萄酿,那红色的是吗?”
侍者用酒起子打开木塞,请杜牧闻一闻木塞,说:“是的,杜先生,需要加冰吗?”
“好的,来吧!”杜牧比较从容地示意倒酒。
侍者倒上酒后,杜牧喝了一口,忍不住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疆场人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李商隐一看温、杜两人都发飙了,也忍不住了,就发话说:“我要喝那种白酒,我在长安喝过!”
淄青的白酒早已名满天下,李商隐在长安只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看来今天可以痛饮了。
侍者给李商隐倒上白酒,李商隐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口中火烧一般,只好急忙吃菜。
其实这也不怪他,长安普通酒楼卖的白酒都是从淄青进货后兑了水的,自然没有那么甘洌,而今天他喝到的却是纯正的53度老白干,自然是只一口就差点闷过去。
三人喝了酒自然要开始吃菜,这一吃不要紧,真真是觉得龙肝凤脑也不过如此。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炒菜已经在淄青推广开来,全新的烹饪方式,精美的调料,优质的食材,再加上优秀的厨艺,展现在三人面前的就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美食。
于是,三人吃嗨了,喝高了,酩酊大醉……
翌日一早,客房服务把他们及时叫醒,提醒他们去餐厅吃早饭。
三个人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不知道怎么洗漱……
“这洗漱间怎么全是瓷器铺就的?”
“这块玻璃镜怎么这么大?”
“从哪里打水?”
“这里的漱口精盐怎么还有股子竹香味?”
“哪里有马桶?”
“这洗漱间怎么还挂着一卷白纸,这白纸怎么这么软?”
三人什么也不懂,只好呼叫客房服务。
好不容易洗漱完,三人赶紧去餐厅吃饭,走在路上三人就聊了起来。
“刚才那个马桶竟然是瓷的,一想到那屎尿都……我就觉得暴殄天物!”李商隐皱眉道。
“哈哈,义山兄你刚才还到处找厕筹,没想到人家用的是纸……”杜牧想起李商隐撩着袍子喊救命的情景就想笑。
“我哪知道那些白纸是用来擦拭污秽的?你刚才不还说那纸那么软不能用来写字,可惜了了!”李商隐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两位贤弟,你们没发现这淄州处处透着不一样吗?”温庭筠走在前面,突然回头说道。
“是呀,处处透着古怪!”李商隐说。
“像是另一个世界!”杜牧说。
“你们说这是有意安排的吗?”温庭筠问。
“恐怕不是,刚才我看到了别的落第举子,是我们同科的张言!”李商隐指了指二楼的楼梯。
“不意淄州竟然如此富裕!”李商隐感叹。
“你应该说不意淄州竟如此强大!”杜牧也感叹道。
“看来来淄州是个不错的选择!”温庭筠笑眯眯地头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