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温斯顿先生。”在【万物通感】中,对方虽然没有恶意,但是着实让莱茵喜欢不起来。
那位中年人虽然一副天天加班的表情,但莱茵总觉得他不是真社畜。
这位“精致的中年人”十分奇怪,莱茵感觉他将所有灵性都隐藏在了大脑中。
“【鸽屋】的调查员。”温斯顿先生恢复了严肃,他注视着莱茵,解释道:
“【鸽屋】是学校的情报机构,【鸽屋】中的【鸽子】们活动在表里世界各地,进行一些情报工作。”
温斯顿明白莱茵想问什么:
“确实,他们在外界的风评不太好,不过确实是学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毕竟是情报部门,隐藏和窥探肯定是他们的常态,而你正好感知灵敏,你们互相看不顺眼也是正常的。”
莱茵见温斯顿先生的兴致不高,也就没再多问。温斯顿也不再多解释,坐到了莱茵旁边。
一老一少坐在长椅上,官方人员打扫蓝尾莺妓院及周边区域的身影在二人眼前交错,显得二人的沉默更加不合时宜。
他们本该有更多的话题,关于今天行动的始末、最终的结果、大卫的状况、地下室中的秘密……但是两人都没有再多言语,因为他们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
“秘密越多的人,越不想和【鸽屋】的人接触,甚至他们本身都讨厌自己。”
“但是你又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温斯顿停顿了一下:
“莱茵,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你的高灵感本身就会吸引【鸽子】们的注意。”
“再加上这次的事件,他们对你的关注可能只多不少。”
莱茵越听越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
“温斯顿先生,世界上的情况那么复杂,光是现世就有很多麻烦,再加上里世界的问题……他们总不能一直监视我吧?”
莱茵听温斯顿先生的叙述,感觉【鸽屋】变成了一个特务机构,这和超凡与神秘的画风相距甚远。
“当然不会,不过他们的手段更先进、也更……离奇?我不好形容。”温斯顿的表情古怪。
“总之,他们不会监视你,不过如果他们认定你可能有问题,就会直接派人来,到那时,我也保不住你……”
二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不过这次的气氛明显不同。
“不过放心,学校毕竟不是什么暴力机关,也没有教会的宗教裁判所。现在的时代也已经不同。”
“只要没有什么重大问题,都不会对你的人身自由加以限制。”
“毕竟我们的莱茵漂亮得让一位【鸽子】失神,想来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似乎是觉得气氛太沉重,温斯顿半开玩笑的说道。
“另外,这次的任务也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就没有人会追究。”
“即使他们真的发现了你的问题,也不能拿这次的行动对你做什么。”
越来越奇怪的氛围被温斯顿打破,突然,温斯顿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只要你还站在人类这边,莱茵。”
温斯顿盯着莱茵金色的眸子,笑了笑。
莱茵没来由的有些窒息,他突然想到很多。从【万物通感】开始,到今天的事情结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的背后推着他前进。
他置身于忙忙碌碌的人群之间,却感觉从未融入这里。而关键在于,莱茵确实不属于这里……
一阵风袭来,将莱茵的半长灰发吹散,散乱的发丝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这让莱茵意识到,他现在还在这里。
莱茵不知道温斯顿先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万物通感】告诉莱茵,温斯顿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了解他。
“温斯顿先生,琼斯先生请您进入地下室,他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量。”奥斯卡跑了过来,面色郑重的对温斯顿说道。
“走吧,莱茵,一起。”温斯顿收回了他眼中的深邃与复杂,仿佛从未出现过。
莱茵起身,跟了上去。
暴雨已经停息,拜伦威尔终将迎来久违的太阳。
……………………
【1861年,七月之尾,外乡人步入世界当中,见证了第一个故事。】
【玩弄阴谋之人终究死在阴谋之中,自己躺入亲手挖掘的坟墓里;追求结局的痴心之人终于得到了渴求之物,即使付出代价;】
【无辜之人应当得到补偿,正因苦难缠身;戏命之人侥幸逃脱,不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审判。】
【阴谋之外还有阴谋,故事之中仍有故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外乡人,你徘徊在故事的边缘,却直面阴谋的中心,你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时代正掀起一角,向你展示它的姿态。美丽、丑陋、希望、怜悯……】
【无论你是否愿意,时代就是如此。】
【本次的故事还没落幕,阴谋虽死,不过怜悯和执着仍存。外乡人,你究竟是参演者,还是观潮客?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结局。】
一片麦田的门口,栅栏的后方,告示牌上闪烁着歪歪扭扭的涂鸦,一行行中文若隐若现。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麦浪滚滚,文字也随着风,飘向不知何地的远方……
……………………
“温斯顿先生,他们简直不是人!”奥斯卡愤懑的说道:
“不应该让他们死的这么轻松,我要把他们放进我母亲炖的菠萝豌豆章鱼汤里,让他们喝饱后把他们再塞进奶奶穿了40年的雪地靴。”
显然,地下室中的场景让这位怀有同情心的年轻人十分愤怒,但是他极好的克制了自己的的音量,没有让除了莱茵和温斯顿之外的其他人注意到这里。
温斯顿没有说话,反而是莱茵率先开口:
“地下室里有什么?”
奥斯卡曾经在教会陵园与莱茵见过一面,也算是不陌生,但他还是欲言又止:
“那帮**……您还是自己看吧。”
带着一丝好奇,莱茵和温斯顿进入了蓝尾莺妓院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面积并不大,至少没有莱茵想象中的“邪教据点の地下室”面积大。
这里最初只适用于妓院物资的储存,后来混沌阶梯侵入后,由于害怕动作太大被官方找上,所以也没有进行太多的扩建和改造。
许多神职人员在地下室中忙碌,不过这间地下室中的场景着实令人作呕。
地下室中有很多人,很多女人,很多赤身裸体的女人。
年龄从八岁到四十多岁,可以说覆盖了女人除了老年外的所有年龄段。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让莱茵浑身发颤。
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与恐惧,有的只剩麻木和……欢愉?
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伤疤。除了脸被放过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散布着鞭痕、烙印、以及一些不可描述的痕迹。
“他们身上的伤疤很快就会消退,这是混沌阶梯为他们准备的魔药在起作用。”奥斯卡为莱茵解释道:
“这种魔药的原材料价格低廉,恢复效果好,毕竟不能让他们带着伤疤去‘接客’。”
“最重要的是……药物具有成瘾性。”
莱茵停在一位少女面前。少女大概十五六岁,比莱茵小一点。
她栗色的长发已经沾满污秽和不可描述之物,变得黯淡无光。结成一缕一缕的发束凌乱的散落在四周,上面还有一些地方被打了结。
手腕、脚腕都被铁链锁住的她跪在地上,膝盖上还有血印。
她身上有着许多恐怖的鞭痕,即使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依然能让莱茵感受到她之前到底经历过何种程度的酷刑。
鞭痕深深浅浅的在少女身上勾勒着,让这本应该彰显青春、美好与活力的身躯散发着色情与迷乱的气息。
她仰着头,嘴巴微张,舌头有一部分露在嘴巴外面,嘴角处的口水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是她身上最后的光亮。让人感到十分不适。
最吸引莱茵视线的,是她的眼睛。少女的眼睛是黯淡的,在物理意义上。
可能是因为魔药的原因,少女的眼睛真的透露着晦暗,这是莱茵从未见过的。
莱茵无法想象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有着这样的目光。她像是被冲上海岸的鱼,死后的眼睛只能折射出除了美好事物之外的任何东西。
在莱茵看来,少女已经死了。
不过,真正可悲的是,她没死。
“药,给我药……我什么都会做的,什么都会……”
本该清脆动人的嗓音变得沙哑不堪,却透露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魅惑。
看到莱茵走到她的面前,少女死去的眼睛有了聚焦,她嘶哑的开口,双手似是想要抓住莱茵,却被铁链锁住。
“我会听话,听话……我会学习……技巧……给我药……”她继续续用着沙哑的嗓音,对着莱茵倾诉自己的诉求。
沙哑的嗓音在昏暗的室内飘散,像是存在着一只引人堕落的幽灵,绝望的徘徊在这里。
莱茵一直认为,青春是人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刻,汗水与笑声是这段经历的修饰和点缀。
前世,由于身体原因,莱茵十分羡慕同龄人的生活,喜欢他们的欢笑和哭泣,因为他们可以尽情的、毫无遗憾的享受青春的所有。
即使有痛苦和烦恼,也会成为日后珍贵的记忆。
可莱茵认为,少女的经历不应该算在青春的烦恼里。莱茵突然觉得,她的嗓音是如此……刺耳。
少女突然扭动起来。她趴在地上,摆动着自己的腰肢,像是在讨好莱茵,似乎是要向莱茵证明她真的学会了很多。
她趴在地上,僵硬却努力的扭动着身子,抬着头,露出痴笑。
“嘿嘿……药……”
莱茵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应该说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愤怒。
“没事了,你得救了,马上你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也变得嘶哑。
这段话十分官方,十分标准,这是谁都能说的一句安慰。
像是安抚见证者慌乱内心的万用词;像是置身事外者对苦难之人无可奈何的骗局。
少女停止了她僵硬的扭动,扬起的头颅顿住,嘴角的口水滴落到地上,与污秽混杂到一起。
“药……嘿嘿……”片刻后,少女再一次扭动起来,不过却低下了头。
不安与慌乱席卷了莱茵的内心,他不知道这股情绪来源于何处。可能是人类看到同类的悲惨状况后,害怕自己也会如此的慌乱;
也可能是对自己明明见到同类的悲惨却手足无措,不知道同类的命运会滑向何处的不安。
奥斯卡拍了拍莱茵的肩膀,让他陡然清醒。
“走吧。”
莱茵庆幸奥斯卡提出了“离去”这一逃避的方式,他想象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他跟随着奥斯卡,快速的离开这里。期间,莱茵甚至觉得他们还是太慢了,他感觉身后的苦难将要追上他们。
就这样,莱茵跟着奥斯卡的脚步,向着地下室的深处走去。
“他们是混沌阶梯抓来赚钱的工具,也很可能是某种祭祀的祭品。”远离人群后,奥斯卡向莱茵解释道。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东区的平民,即使消失,除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之外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去向。”
“当然,即使报警,警员们也很少会在意东区人的死活。”
奥斯卡虽然愤怒,但是顾虑到莱茵这位比他还小的“孩子”,也没将自己的愤怒表达出来。
“啊!通知丰收教会的神官,快!”后方突然传来声响,莱茵与奥斯卡猛的向后看去。
那位少女将头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鲜血涌出,流进眼睛,流进嘴中……
鲜红滴落到铁链上,染红的铁链闪烁着猩红的光;鲜红落在地上,变成污秽的一部分。
“不用了,她已经……离去了。”一位神官检查后说道。
…………
“真轻啊……”莱茵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灿烂,在这间阴暗的地下室显得格外刺眼。
“什么?”奥斯卡没听到莱茵具体说了什么,不过却被莱茵的笑容吓了一跳。
“他们……真轻啊!”莱茵微微叹息。
奥斯卡欲言又止,但是莱茵却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他超过了奥斯卡。
两人就这样在众多祭品们的包围中,步入地下室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