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门槛,庙宇破旧不堪,高台上的神像也被人破坏的面目全非,仅能看出是个身穿道袍的青年。
地上被衙役画出了刘婆婆尸体的形状。
窈窈一看见就扑上去掉眼泪,仿佛看见了刘婆婆死不瞑目躺在这里的凄惨样子。
坍塌的供桌前,供奉着一碟新鲜樱桃和一壶樱桃酒酿。
萧潜眉头紧锁:“听闻这些东西是那樱桃树精供奉的。只是孤听闻,邪神早在前朝时就已遁入妖鬼长城以北的虚无之地。不知她为何还要向他祈求?所求之物,又是什么?”
商病酒揣着手蹲在供桌边。
他垂眼看那两样东西。
半晌,他忽然从盘子里拣起一棵樱桃。
萧宝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他吞掉了樱桃。
萧潜还在井井有条地分析:“此案最大的疑点是,经仵作验尸,刘婆婆死于老鼠药,胃里还有残剩的素馅儿面食,可见是吃了掺有老鼠药的包子或者饺子才会毙命。可是精怪害人,怎会选择投毒?倒更像是人的手笔。”
萧宝镜蹲在商病酒身边,小声道:“凶案里的东西你也要吃,万一这些是证物怎么办?”
商病酒拣起一棵樱桃递给她:“甜的。”
“我才不吃呢!这些都是樱桃树精献给神明的供品,你吃个什么劲儿?而且人家太子费心分析案情,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搁这儿添乱。”
“小公主倒是没添乱,那你帮上忙没有?”
萧宝镜心虚地捏紧手帕:“暂……暂时还没有……”
“所以,孤决定着手调查刘婆婆的亲近之人。”萧潜下了结论,“先从她的两个儿子查起。商术士、萧姑娘,你们可有意见?”
商病酒正把那碟樱桃和那壶樱桃酒往萧宝镜挎包里面塞。
“装不下……”
萧宝镜强烈反对,使劲儿推他。
冷不丁听见萧潜问话,她连忙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萧潜率先踏出破庙。
萧宝镜眼睁睁看着商病酒把那两件东西塞进挎包,本以为她的包包会被撑鼓撑坏,谁知并没有!
她快步跟着商病酒走出破庙:“我在仙侠小说里面看见过,说这叫什么,如意袋?据说内有乾坤,能装无穷无尽的东西!卖货郎,你送我的包包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如意袋?!”
“你猜。”
“我猜就是!”
往城南去的路上,萧宝镜摘了不少野花野果,一股脑全塞进了包里。
果然,即使装了那么多东西,也依旧撑不坏。
多好的东西呀!
要是她上学的时候有这玩意儿,她还用背那么重的书包吗?!
她手舞足蹈:“卖货郎!原来你有那么多宝贝!你走街串巷叫卖的东西,不会都是降妖师的宝贝吧?”
商病酒走在前面,垂眸看她落在自己斜后方的影子。
清风吹拂她嫩黄色的百迭裙,松松散散的麻花辫一甩一甩,满头灿烂的芙蓉花簌簌摇曳,暖绒绒的。
少女叽叽喳喳,像一只活泼娇俏的小麻雀:“卖货郎,你最珍贵的宝贝是什么呀?能不能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你见过的。”
“啊?我见过?没有吧,我瞧你那货篓里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拨浪鼓、小手帕、绣花鞋、鲁班锁、磨喝乐,哪有什么宝贝?”
萧宝镜正喋喋不休,冷不防商病酒突然止住步子转过身来。
她一个急刹,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她抬起头。
道袍簪花的少年清姿媚骨唇红齿白:“你见过的。”
微挑的狐狸眼,垂落纤长睫羽,圆瞳中酿着蜜酒色的醇甜,看什么都深情。
春夏之交,桃李将谢,城南的翠色纸鸢乘着风飞上了天。
萧宝镜的心也像是飞上了天。
她渐渐红了脸。
她抿住上扬的唇角,想起从前看过的言情剧,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这剧情多庸俗啊。
她都看过无数回啦!
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被那样冶艳清峻的少年含情脉脉地凝视,她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踢了踢面前的小石子,羞涩道:“难道是……难道是……”
“我”字还没说出口,商病酒颔首:“不错,就是那盏红灯笼。”
萧宝镜:“红……红灯笼?”
商病酒:“是我阿兄留给我的红灯笼。”
窈窈举着半路摘的一束野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那盏红灯笼可厉害了!挂在门口,所有妖鬼精怪都不敢闯进屋子,除非屋子里有媒介接引他们进来!公主殿下记不记得,以前咱们住在巨鹿山里,每逢夜里小院门口都会点一盏红灯笼?就是防凶兽用的呢!”
萧宝镜想起来了。
她拍手:“难怪我从清音楼回去,提着灯笼的那夜没出事,没提灯笼的那夜就闯进了花妖的宅邸……”
窈窈:“对了,公主殿下,你刚刚以为主人的宝贝是什么呀?”
萧宝镜:这个问题倒也不必重提。
窈窈求知若渴:“公主殿下,你到底以为是什么呀?”
萧宝镜白皙的脸颊上盛开出两朵小红云,鼓着腮帮子,把手帕往指尖缠绕。
萧潜在前方转身,提醒道:“咱们还要赶在日落之前找到真凶。”
“对哦,要找到杀害婆婆的凶手!”
窈窈举着野花冲到前面去了。
萧宝镜对萧潜的解围十分感激,低着头抿了抿鬓角的毛绒碎发,迈着小碎步,假装无事地从商病酒和萧潜身边飞快经过。
萧潜目送她快步走远,目光像是兄长看待怀春的幼妹,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隐晦复杂。
他负着手,渐渐落后几步,与商病酒并肩而行:“听闻商术士是从巨鹿郡赴京赶考的。”
“是。”
“孤的小妹便是死在了巨鹿郡。从前说是山贼所为,后来被人揭发,说是巨鹿郡守的女儿裘月见买通山贼所为。裘家人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裘小将军裘星赫带领十三名亲信杀进贼窝,与五百多名山贼同归于尽。”
萧潜顿了顿,压低声音:“裘家人干的是丧尽天良之事,他们究竟是被谁人所害,孤无意过问。孤只在意,为何萧姑娘与孤的小妹同名同姓,容貌一致。”
道袍簪花的少年并不言语,只揣着手微笑。
萧潜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捏紧,眼眶隐隐泛红:“孤听闻降妖师亦分正邪,其中一些人擅长邪术,能将人的皮囊裹在精怪的身上,称之为画皮妖。敢问商术士,萧姑娘这身皮囊……是否属于孤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