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庭道:
“盛名我师兄弟几人愧不敢当,微名寸功而已。但这后续事宜,晚辈还真要请长者替我们遮掩一二,家师若知我们在外如此张扬,怕是彻夜难眠要过来把我们绑回去了。”
戴德孺捋须颌首,他虽久不在江湖,亦知不少江湖事。衡山派什么作风他是听说过的,一个掌门人几年都不在江湖上露一面的门派,除了那些隐世清修的佛门道宗,还真找不到一个。那位被江湖人戏称衡山二掌门的刘正风,若不是不得不出面走人情往来或铲除周边的邪魔外道,怕是恨不得天天在家品调丝弦。
“哈哈哈,少侠放心,算不上大事,而且这事本来也该我做。”
林风庭正待答谢,堂外却走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看他身材匀称,气息深沉,步伐稳健,容貌又与戴德孺有些相似。
只听他开口道:
“父亲!听说来了几位客人,我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招待。”
戴德孺点头道:
“叔群啊,来,我为你引荐。这几位是衡山派的高足,这位是泰山派的女侠,还有这位是京城雷家的公子。”
那男子一听,都是武林人士,还是大派名门来的,不敢轻视,拱手行了个抱拳礼道:
“戴济、戴叔群,见过诸位少侠!”
众人纷纷见礼,互报名姓,一番寒暄后便知这是戴德儒幼子。
“原来那赵甲之死有各位少侠推助,听说那街市上的惊鸿一剑端得好威势,吓得数十人狂奔出逃。今日午后听他们满城拿人,我还怕起冲突造成死伤呢。”
戴德孺道:
“冲突是起了些,但没人死伤,少侠们仁义,手下留了情的。”
戴济诧异,他还以为父亲提前把人找到藏在家里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波折。
“是父亲您出面调停的?刘三明又是怎么个意思?”
戴德儒点了点头,道:
“是我出面调停的,他还没来得及赶到,只有祝成材带人过去了。”
戴济道:
“既然是这样,估计刘三明早晚要过来,死了唯一的亲侄子,算是刨了他祖坟拆了他宗祠,他这无后无招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他们父子二人对话,林风庭不由好奇道:
“前辈,这刘三明是什么人?”
戴德孺道:
“他啊,东厂的一个太监,被皇上身边那些个宦官派过来的,挂了个掌刑千户的职使。他就是那赵甲的亲叔叔,原姓赵,认了刘瑾当爹,便改姓了刘。后来刘瑾伏诛,他投了许一清和张永他们,刘瑾倒台有他些功劳。后来他想改姓来着,许一清不许,就仍叫刘三明了。”
林风庭恍然,道:
“戴前辈,这刘三明平日为人如何?要不要我们顺带手把他也送下去?”
戴德孺摆了摆手,道:
“不必,他就是过来盯着我的,我前年因平乱有功连升了三级,却未领实职,被调任至此仍是个知府,这里边就有不少那些阉狗的功劳。若此时阉狗们的这只眼睛瞎了,他们估计就要使坏了。”
周月明气忿出言道:
“这些阉狗忒不是东西!谗言惑上,使忠勇不得赏能者不得进,还差点害了阳明先生!”
戴德孺点头道:
“守仁贤弟确实命苦,欲辞官清修不得,欲一展抱负又屡遭弹劾,进不得,退不能。前年他祖母去世也不能归乡,若非他舍不得百姓,一心为民开文明兴教化,否则早就辞官归隐了。”
林风庭正待说话,一个老仆进来,道:
“老爷,东厂的刘千户上门求见。”
戴济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狗鼻子真灵闻着味儿就跑过来了。”
戴德孺也道:
“看来他急得要跳墙了,我这刚到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嗯……老杨,你去问问他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若说为公事就让他明日一早开衙时到府衙找我,为私事就说已经入夜,我不再见客,有事明日再说。”
那老仆道一声是,转身出去了。
众人被老爷子这手操作逗笑了,下班不管上班事,要是私事就更不给你面子。
戴德孺微笑着继续说道:
“杀一杀他气焰,晾一晾他。死了个不学无术靠捐官上位的侄子,没确凿证据他也就无能狂怒一会儿。要是告到上面去,他背后的人不会为他出多少力,最多做个样子安慰安慰罢了。”
雷祖耀道:
“前辈,毕竟是您的治下死了个官员,会不会影响吏部考评?”
戴德孺摇头道:
“无论考评优劣,有那些人卡着我是既上不去也下不去,无所谓了。”
戴济道:
“被江湖大盗杀的达官显贵不少,东西两厂六扇门锦衣卫拿不着人这日子不也得将就过?勿须挂心,要不是父亲怕引起群阉注目一直拦着我,我早就把他叔侄一块儿宰了。”
戴德孺道:
“老三,你这性子还是得改一改,这官场争斗莽撞不得。若阉宦爪牙死于刀兵横祸,无论是不是咱们干的都势必怀疑到咱们头上,他们越琢磨就越想弄我们,未必立马报复,但他们绝对记你一辈子,什么时候下手都不好说。再说这自古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守仁叔父遭的暗算可不少,龙场那一遭岂是好走的?你最爱的那本书里写的黄泥岗、野猪林、飞云浦,比起西南龙场也只是小事一桩。”
戴济明显不太认同,但不好顶撞父亲,于是口是心非地道一声:
“父亲说得是!”
米为义好奇问道:
“前辈,这下毒等他毒发不也是死于横祸吗?”
戴德孺摇头,道:
“这药慢,日积月累,怪病杂疴缠身,是毒发还是病发,医师仵作绝计查不出来的。”
林风庭倒是越发庆幸自己混的是江湖了,要是当了官,弄个人都那么多顾虑不说,还要小心被人费尽心机不知不觉地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