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一触即发。
丹鹤手中不是往日用得顺手的长剑，而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大刀，刀镡处有一龙首张口，似是吐出锋芒。
而在刀刃上有阴阳之力化为黑白二色萦绕，犹如黑龙与白龙相互纠缠游动。
龙吞，曾经的罗浮仙舟百冶大人应星的杰作，由曾经的无名仙、现在的丹鹤持有。
就在这把龙吞长刀入手的那一刻，无数练刀的记忆与经验纷至沓来。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丹鹤就从什么都不会的刀道小白变成了首屈一指的强者。
因此在那巨爪袭来的那一瞬间，已然成为刀道高手的丹鹤并没有选择避其锋芒，而是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的大刀，狞笑着朝前劈下，斩出两道耀眼的黑白二色刀光。
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那两道黑白色刀光就开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密密麻麻如同巨网一般，朝着那巨爪笼罩而去。
“吼——虫豸……！”
就算是没有碰到那巨网一般的刀光，阿尼尔依旧是感到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压迫感，整个兽都变得又惊又怒。
但是它还是拍了过去——堂堂古兽怎么可能会畏惧这么小小一只的持明族的攻击，如果传出去的话他还要不要在宇宙里混了？
那些小弟还会不会听命于它？它会不会被自己的属下背叛？
叛人者，人恒叛之。
阿尼尔背叛了【贪饕】自立门户，甚至准备在登神后正式对自己曾经的主子发起神战。
它也在畏惧自己的小弟会像自己一样，毕竟阿尼尔知道自己开了一个坏头，后来者难保不会有学他的。
更何况阿尼尔手下本来就都是些投机分子，要是知道了背叛主子另起炉灶的计划可行的话，可不得天天在自己手下闹腾？
所以阿尼尔不能畏惧，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就算是面对明知道会让自己受伤的攻击都要竭尽全力迎接——
“你该死——”
【阴阳】命途的霸道之处在于，以【阴】转化而来的【虚无】能够令一切存在的物品、甚至是命途化为虚无。
最开始丹鹤以为【阴阳】命途是能够直接吞并其他命途力量，但是实际上它是先将这些命途化为【虚无】，只要这些命途之力成为【虚无】后就能被【阴】吞噬，随后就可以再转化为【阳】。
【虚无】，宇宙间最强大的星神之一。
宇宙的规则是【均衡】，万事万物都有其对立面——如【巡猎】与【丰饶】，如【智识】与【神秘】，如【贪饕】与【繁育】。
而【虚无】的对应者，是所有星神。
所以祂毋庸置疑的强大，若是【虚无】星神本神能够主动行动的话，那么宇宙早已步入毁灭。
但是受限于【均衡】星神互制定的——亦或是说代行的——宇宙规则，【虚无】不会、也不能行动，只能数千万年如一日地留在那个地方不能动弹。
所以，现在的丹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虚无】的令使。
刀光与巨爪碰触，如同热刀砍雪块，又如利刃切豆腐。
总之巨爪完全拦不住那刀光，阿尼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爪子被分割成无数块细小的碎肉。
天上下起了令人反胃的血肉雨。
“令使吗……还是很特别的令使……”
阿尼尔举着断爪，心思急转之间，身形一转，化为人形。
若是变成兽形那就是在当活靶子，这个小白脸既然愿意离开那狐人将军的保护走到自己面前，那必然是有所依仗。
自己的巨兽形态固然强大，但是机动性极差，要是这个持明族能够不断砍出这样的刀光，那等着自己的就只有变为满天碎肉的结局。
就算自己能够迅速恢复，但是自己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就算是星神在耗尽力量后都会变成砧板上的肉，他一介未登神的存在怎么可能免得了这种结局。
所以还是人形方便，目标小，也容易施展更多的手段。
真以为自己就只有一个皮糙肉厚的大个子？
因此面对丹鹤的进攻，金发的绅士微微鞠躬，尽管有一只手臂已经缺失了手掌、正在流血，他却也恍若未觉疼痛：“你也走在未知的道路上吗？”
“与你何干？”
回答他的只有丹鹤更加猛烈的进攻。
刀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恍惚间阿尼尔竟是见到了一头巨龙，正在丹鹤身后舒展爪牙、仰天咆哮。
“这才有点意思！”
他蓦地大笑起来，断手处涌出无数血肉瘤，像是藤蔓一般破开血肉皮肤，眨眼间一只手就从断面处长了出来。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看似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掌却汇聚了极其恐怖的力量。
铛——
一阵犹如晚间撞钟的沉闷响声潮水般扩散开来。
丹鹤只觉得自己好像打中了一道铁墙。
“果然，光凭肉搏是分不了胜负的。”
心中仅剩的侥幸也消失不见，丹鹤终于是严肃了起来。
过去的记忆说的没错，到了令使这个阶层，真正需要肉搏的时候很少，更多的都是命途层面的对抗。
只是丹鹤对此毫无经验，就算是在命途上走得最远的无名仙也是喜欢肉搏的那种战斗狂，对付那些令使也是一刀过去。
但是阿尼尔不是一般的令使。
他已经很接近登神了，普通的攻击对他已然无用，顶多就是造成一点皮肉伤，然后很快又会恢复。
所以……
丹鹤立即收刀，直接在原地坐下。
“哦？已经放弃挣扎了吗？”
阿尼尔眼中闪烁着好奇，仿佛真的已经确信自己的对手放弃了挣扎。
只是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无数由虫子和古兽拼成的生物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自黑暗中涌出，蜂拥着朝丹鹤杀去。
“只是觉得和狗对咬的话，比较有失风度而已……失败？不可能的。”
为了这一天，有很多人都因此而死。
甚至包括……
丹鹤微微一笑，垂下头颅，闭上眼睛。
一道太极图图案自他身下亮起，【阴阳】命途也自虚空中构建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夜空中陡然明亮起来的星辰，耀眼而引人注目。
“真美丽啊……可惜，它会是我的！”
在见到那一道看似美丽、实则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后，阿尼尔不仅没有任何恐惧之感，反而还变得极其兴奋起来，就连一双眼眸都变得通红，像是见到了无数金银财宝的吝啬鬼。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伴随着那道身影开口，宏大而缥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未知的空间中，如同上古圣贤讲道，引来诸多天地异象。
还在匹诺康尼等待丹鹤回到自己身边的飞霄抬起头，只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她伸出手触碰自己的心脏，那种悸动感更加明显。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师兄吗……
等等……
四周的景象都在消失。
黑暗吞噬了视线，但是很快又被温暖的白色光芒占领。
“好漂亮的大姐姐……但是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幼稚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师兄……？”
飞霄一回头，瞬间愣住。
小小一只的师兄甚至连自己的胸口都不到，脸上还残存着婴儿肥。
很明显，这不是现在的师兄，而是过去的师兄——甚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能还没有来到曜青仙舟。
小小的丹鹤满脸的疑惑：“我记得我本来在和赤炎叔叔一起睡午觉的，为什么会见到你？”
“这是在梦里，所以你会见到我。”
飞霄弯起眼眸，逗着小师兄。
“真的？”
“真的，这是梦，你可以捏一捏你的手，看看疼不疼。”
小丹鹤挠了挠头，真的伸出手试着捏了自己一下：“真的吗？我试试……哎呀！好痛！你骗人！”
没等飞霄说话，小丹鹤就气鼓鼓地瞪着她，叉着腰，像是小大人一样：“赤炎叔叔说的对，好看的女孩子骗人都很厉害，尤其是狐人一族的大姐姐！她们最喜欢骗人感情！”
“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会骗人感情。”
飞霄蹲下身来，温柔地看着面前小师兄的那双纯净的眸子：“我和她们都不一样……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小丹鹤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头顶的黑色呆毛也一晃一晃的像是狗尾巴草：“我不信，赤炎叔叔就被骗过！他说有狐人女孩子骗了他二十万巡镝，还不肯与他见一面！”
“……这可能是遇见了电信诈骗了吧。”
飞霄无奈，伸出手摸了摸小丹鹤毛茸茸的头顶：“这只是个例而已啦，我们狐人才不是这样喜欢骗人感情的人……不过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她直视着小丹鹤的眼眸——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师兄留在自己心间的一抹倒影，或者是师兄与自己的联觉梦境。
但是她依旧想要告诉他，她不会欺骗他的感情。
“我们就赌……你在未来，会不会喜欢上一个狐人女子吧。”
“那我绝对不会！”
小丹鹤叉腰：“就算是像你一样好看，我也不会上当的！”
“谢谢夸奖……那我就赌你会喜欢，怎么样？”
“但是赌注是什么？”
“赌注就是……什么时候你记起了这个赌注，就请送给她紫色的桔梗花吧。”
“我记住了，如果我会，那我会送给她一束紫色的桔梗花！但是如果不会，那我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狐人女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
但是就在飞霄的手掌碰到面前小师兄的手掌心时，一阵微风自远方吹拂而来。
在一睁眼，面前的小师兄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大师兄。
已经换上那一套他平日里最喜欢的服饰的丹鹤垂着眼眸，半躬着身，一只手与飞霄保持着击掌的动作，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紫色桔梗花。
它开得热烈而肆意，张扬中带着一抹神秘而高贵的气质，在微风中摇晃着——
紫色桔梗花，代表着永恒不变、至死不渝的爱。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得击中了一般，飞霄呼吸一滞，心跳也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她的思绪被拉回很早很早之前的那个下午——
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情人节或者是七夕节。
师兄和自己都在师父的监督下结束练剑，天边的虚拟云朵被即将落下的拟造恒星染成橙黄的颜色，正是一天中景色最美的时候。
但是在自己即将去休息时，师兄却让自己等等。
她依言，在夕阳中等待，最后就得到了这一束花。
“这是送给你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跟人打赌输了而已！”
师兄扭扭捏捏，随后满面通红地落荒而逃。
然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理解什么是花语，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和喜欢，对师兄逃跑的动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热烈而赤诚的情感与雀跃是什么，但是飞霄依旧好好的将这些花朵插在花瓶中，甚至为了能够让它保鲜更久，还特意去找了专门养花的朋友。
很可惜，生长在仙舟的花并不是长生种，在离开土地后，它的绽放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无论飞霄如何想办法，也无法阻止花朵枯萎时刻的到来。
但是那份心意是真的，这就够了。
“怪不得那个时候的师兄你要送我紫色的桔梗花……没想到我刚刚遇见的……真的是年幼时的师兄吗……”
只是面对飞霄的疑问，面前的这个师兄并不会给她答案。
他只是微微笑着，眼眸中尽是温柔，将那一束花递给她。
“对了，那个时候，我忘记说了……
“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