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四,正是这赤足和尚的法号。
在落云城的某一个夜晚,李言希与这位和尚初次见面。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不四大师在李言希心中的形象却十分伟岸。
不四大师的谈吐、言行、举止,都给李言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起初,在李言希的心中,不四大师更像是一位得道高僧,虽然不通武道,但深谙佛法,比江湖上那些骗子要好上太多。
后来,在道观王副墓外,李言希初次意识到不四大师很可能是位很高很高的武道高手。
这让李言希对他的敬仰之情愈深。
练武的都是疯子,但不四大师却是泥石流中的一缕清流,这显然更难能可贵。
虽然游历江湖已久,但在李言希的心中,能称得上前辈的人只有三个。
分别是:托着“掌中佛国”的不四大师、小荒村喊着“我不怕死”的村长老头儿、以及万华城给予他第二条生命的老瞎子。
但此时此刻,看到不四大师出现在这里,李言希顿时感觉心中某种无形的东西轰然崩塌了一部分。
但他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大师,不要犹豫,一巴掌拍死她丫的!”
但很快,李言希就失望了。
不仅仅是因为不四大师没有一巴掌拍死白衣女。
还因为白衣女见到大师,立刻十分恭敬的拱手行礼:“前辈。”
这说明不四大师和白衣女是一伙儿的。
那当日救走白衣女的神秘高手,恐怕也只会是眼前这个赤足而立的和尚。
“怪不得他只是救人,却没有对我出手。”
李言希苦笑一声,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
院内,不四大师回了一礼,慈眉善目道:
“女施主,您在这院子里守着水井多日,夜夜诵经不曾懈怠,多有劳累,小僧在此谢过。”
白衣女听到不四和尚的道谢,心中反而有些不安,惶恐道:
“前辈,您救我一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值得您亲自道谢。”
不四和尚拈花一笑,说道:“从明夜起,您就不用再来这小院诵经了。”
“真的?”闻言,白衣女大喜过望。
她在这里待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期间寸功未进,容颜身形也因夜夜流泪而变得憔悴不堪。
如今听到能摆脱这件苦差事,她自然是喜不自禁。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白衣女急忙道谢,心中虽然疑惑自己这大半年究竟做了件什么事,但此时没有半分询问的念头,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必道谢,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不四和尚笑道。
“应得的?”白衣女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我得到了什么?”
她忽然惊恐的看向不四和尚,声嘶力竭喊道:“前辈,不要!”
但不四和尚却微微弓起一根手指,冲着白衣女隔空一弹。
噗通。
白衣女身子一软,径直倒在地面上。
“大师把她给杀了?”
屋内的李言希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感觉峰回路转:“大师和她不是一伙儿的?”
“不对,那女人还没死。”
盯着地上的白衣女仔细端详一阵,李言希发现她的胸脯还在微微起伏,不由揣测道:
“莫不是要将她收入“掌中佛国之内”?”
不四和尚一步一步的走到白衣女的身前,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感受着手臂上的重量,不四和尚叹了一口气:
“施主,您哪里都好,就是这身子骨太过柔弱了些。”
“只是我寺内的淬体武学太过珍贵,绝不可轻易传授给外人,故此不能教你。”
“是了,大师是空古寺的和尚,《金湮经》单论质量而言,也的确是这江湖上最为顶尖的武学。”李言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却见不四和尚抱着白衣女,又缓缓走向了那口水井,伸出手掌,表情肃穆道:
“阿弥陀佛。施主,我用药浴将她的体魄蕴养一番,再将她交与你。”
“如此一来,你离去之后,这位女施主尚且还能留具全尸。”
“大师在对着水井说话?”李言希心中震惊,他已经对事情的真相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水井自然不会回应不四和尚,但槐树上的乌鸦却突然叫起声来:
“嘎——嘎——嘎——”
不四大师面带微笑,正欲点头,忽然眉头微皱,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猛然看向李言希的藏身之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土堆,朝着房屋的方向抛出。
“咦?”
不四和尚轻语一声,土堆飞至半空中,忽然停了下来。
他眉头舒展开来,土堆再次飞回他的掌心。
不四和尚转身看向东方,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原来是右东洲的朋友。”
……
……
李言希看着土堆在空中朝他飞来,虽然毫无真气波动,但却让他的心脏猛然漏了半拍。
李言希清晰的记得,这土堆,就是不四大师嘴里的“掌中佛国”。
恍惚间,李言希仿佛看到一片浩大的佛国在他的头顶显露而出,金色的国土上站满了面相怪异的罗汉与心肠慈悲的菩萨。
国土内,无数信众欢呼着,雀跃着,面色虔诚着,凝神注视着他们信奉的神仙们出手杀敌。
李言希想要躲闪,但身却不能动弹。
李言希想要硬抗,但体内的真气却早已被凝结,难以运转。
他只能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佛国朝他镇压而来。
铛——
关键时刻,周围一切忽而变得模糊起来,小院消失不见,不四和尚与头顶的佛国也变得虚幻起来,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李言希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木质的房间之内。
房间内有一扇窗户,一道向上的楼梯。
楼梯旁还立着一个木牌。
除此之外,房间内别无他物,显得十分空荡。
李言希慢慢走到窗边,往外一看,窗户外面是一片黑色的小湖,头顶的夜空中没有月亮。
“原来,我还在观海楼中。”
李言希松了口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观海楼,第十二楼。
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俊郎男子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他身穿长袍,一只手伸出中指按着聂白凝的眉心,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处并不存在的汗水,紧接着又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好险,好险, 差点玩过了头。”
旋即,他的目光透过地板,来到第一层的李言希身上,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有趣,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身上竟然有着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因果。”
“真不愧是让阿青亲自接待过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