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读过书的姑娘,周宝珍觉得自己是有文化有追求的人。
嫁给农村的汉子,然后给他生儿子,操持家务,蹉跎一生,这不是周宝珍想要的。
可是眼下她没得选。
她是农村人,城里人看不上她的户口。
她又不甘心嫁给没文化的乡下男人,就只能在家待着了。
但在家待久了,爸妈看她不顺眼。
就是她爸妈愿意留着她,她兄嫂多少也不大乐意。
爹娘渐渐老了干不动了,家里头干活的主力就是兄弟几家,还要供小姑子吃穿,谁乐意?
周宝珍在公社当老师,并不是正式编,只是个代课老师,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
她自己身上留一块,其他的全部都要上交家里。
但在利益面前,人多半是不讲道理的,别管小姑子挣不挣钱,自家要养着小姑子,她们心头就是不舒服。
学校里的老师不是结了婚就是知青,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花庆平一样的了。
要说能和周宝珍谈得来的,那也有。
她也确实碰到了一个。
能和她有共同语言,又在乡下,那么显而易见,那是个知青。
但周老爹和钱老太死都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知青靠不住。
他们宁愿让女儿嫁个二婚的,也不会考虑知青。
那知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满嘴油嘴滑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女儿嫁给他那真是惨了。
所以夫妻俩就找了媒婆赶紧相看合适的小伙,想着把自己女儿给嫁了了事。
起码嫁在家附近,娘家人还能撑撑腰。
彩礼啥的给点意思意思就成,不给也不成,太穷的人家嫁去要吃苦的,他们舍不得。
好不容易碰上花敬民,除了年龄稍微大点其他都很完美,周老爹夫妇那是恨不得把姑娘打包,第二天就塞到老花家。
万青柳差媒婆去回了周家,说花敬民没看上,叫周老爹一阵发愁。
他家姑娘哪里不好了?
长得又漂亮又有文化,还是个老师呢。
唉,虽说这年头越发不尊重老师了,可老师终究是个体面的活,比下地种田强。
他知道,大女儿出嫁时闹的事叫自家没给人留下好印象。
可是这些年他已经很努力修复两家关系了。
花生熟了给人送去,芝麻熟了给人送去,西瓜熟了给人送去。
连自留地油菜籽榨了油还给人送两斤呢。
自己想看看外孙女,大女儿还千防万防,生怕他把外孙女拐跑了。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周宝珍含泪哀求:“你们就让我嫁给郑知青吧,好不好?”
周老爹一脸不容置疑:“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钱老太也是心力交瘁:“打量着你是个读过书的,怎么这么糊涂?你以为那知青嘴上说得好,婚后就能过得好了?”
周宝珍不甘心:“那难道我嫁给那些打老婆的,要儿子的,只会下地干活的,婚后又能好?”
钱老太直叹气,那叫一个苦口婆心:“诶哟,我的傻女儿,我看那知青不会留在这里的,以后的光景谁说得准?人家把你一丢,直接跑了!你找谁去?”
又说:“你以为城里人就不要儿子,不打老婆,不是只会闷头干活了?哼,我跟你说,都一样!”
见周宝珍还是一副说不通的样子,钱老太那个愁啊。
恨不得直接叫女儿嫁了,看看最后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就知道后悔了!
可是不行啊,这个世道,女人赌不起的!
要真是那样,女儿就彻底没有回头路走了!
周老爹重重一哼:“你这两天不许出门,不许去找那个郑知青!”
……
别管周家闹得如何,花敬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条件很差吗?
怎么就找不着一个合适的呢?
他问二哥:“当年你和二嫂是怎么认识的?”
花许国呵呵一笑,回忆起来:“当年看见她站在油菜花里和小姐妹笑笑闹闹,哎,真漂亮,就摘了点野花送给她,她就直接闹着嫁给我了!”
周玉娇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呸,净瞎说!”
花庆平说:“我和静霞也是因为缘分遇见的,你说巧不巧?她要来给二牛撑腰,正巧就去了一趟公社,和我一起追小偷,又一起到了村里!”
王静霞笑道:“哎,我都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就偏偏碰上庆平了!这缘分真是妙的很!”
缘分两字足以概括,但这东西玄得很。
花敬民开始思考起来:兴许他也是缘分未到呢?
要不他先去县城找个工作算了?
说干就干,花敬民来了县城。
他问了很多厂子,都说不招人。
“诶哟,现在一个个年轻的孩子们为了不下乡都使劲安排工作呢,领导子女都排不上,别说你了!”
“最近高中初中毕业的多,找工作的也多,但是哪里有岗位哦!”
“嘿嘿,你没看那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都下乡了?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在哪?”
花敬民很失落,找不到媳妇,工作也找不到,让他感觉到很挫败。
好在身上有点钱,不然那真是坐吃山空。
虽然现在吃的都是家里的,也用不着自己的钱,但是没钱在身上终究是不安心。
正在县城里无目的瞎逛着,花敬民突然听见巷子里传来呼救声。
“救命——救命啊!”
现在正是大中午,大家昏昏欲睡,街道上也没什么人。
花敬民赶紧循着声音冲了过去。
就看见一个姑娘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堵在墙角。
那姑娘见了他跟见了救星一样,本来挺绝望的,那眼睛一下子唰的射出光。
眼泪都飚出来了。
“同志!求求你救救我!”
花敬民大喝一声。
“诶,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喊完,他一脚一个,把那几个流氓踢开,伴随着流氓们嗷嗷痛叫几声,他挡在了姑娘前面。
花敬民脸色严肃。
“我说你们这群小年轻,不好好读书,建设祖国,欺负一个女同志,像话吗?”
几个流氓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
“我说大叔,你管我们读不读书呢!又没吃你家大米!”
花敬民心头火起:“哦,那你们欺负一个小姑娘觉得自己很有出息咯?”
流氓们又放肆笑出声来:“大叔,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的样子比课堂上的老师还搞笑呢!”
几个流氓虽然没啥好心眼,但总归不傻,花敬民刚才那几脚把他们踹得七零八落的。
他们也明白过来了,自个儿几个是压根打不过这一本正经的大叔,当下也不在这废话,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