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惠宁早起上班,看到母亲坐在织布机前,戴着老花镜拿着梭子挑线头,小姨在厨房里弄早饭。
她去外婆住的房间里,给外婆洗脸擦手,又跟小姨通力合作,换了一次纸尿裤。做完这些吃过早饭,她骑电动车去卫生院上班。
今天是赶集日,来看病的人比较多,她忙得脚不沾地。中午快下班时,陈顺江母亲给她打来电话。
“丁医生,顺江这两天坐不住,闹着要去跟周燃学习,我快要管不住了。”陈母苦恼地说。
“他脚恢复得怎么样了?”丁惠宁问。
“反正就天天在家,闷了就在村子里转几圈。这两天看了织锦的视频,嚷着说去落霞村织锦也行。”
丁惠宁笑了笑:“他要去学织锦的话,那又成话题了。他在家吗?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说。”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响起陈顺江那变声期略微高亢的公鸭嗓:“丁医生,你快来把我接走吧,我都要闷死了。”
丁惠宁收起脸上的笑,很严肃地对他说:“你的脚还得养一阵子,恢复不好成瘸子,做什么人家都不要。”
“可是我在家真的闷死了。”陈顺江用公鸭嗓跟她撒娇,“我就去踩织锦机也行。”
丁惠宁觉得耳朵受到了污染,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等那头没声音了才重新把手机贴回来,仍旧拒绝他:“你脚没好,不能踩织机。”
“那我去给人家采线穿经纬总行吧?”陈顺江不死心地说。
“弟弟啊,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等你腿好了会有干不完的活,你多歇一阵子天能蹋了不成?”丁惠宁没好气地说。
陈顺江撇了撇嘴角,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在这边住不下。”
丁惠宁马上反应过来,他跟继父不对付。她颇为无奈地说:“周燃现在很忙,你脚不方便,你过去他没精力照顾你,万一你又受伤了,这个责任谁负?”
陈顺江信誓旦旦:“可以签生死状,我在那边出了任何问题,都跟周燃哥无关。”
丁惠宁被这个“生死状”逗笑了,她揉揉太阳穴,对他说:“我跟周燃商量一下再说吧。”
“要不我直接给他打电话吧。”陈顺江说。
“哼!那你打吧。”他不听自己的话,丁惠宁有些生气。
陈顺江那头直接把电话挂了,她看着手机骂道:“小鬼头,看把你能的。”
到食堂吃完午饭,回到宿舍休息,周燃给她打来电话,开门见山道:“陈顺江那小子给我打电话,想到这里来跟我学东西。他腿好了没有?”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还没到两个月。”丁惠宁说。
“他说他在家待不住,过来跟个织锦的婶子做事也行。你怎么看?”周燃语气平淡道。
“我的建议是不着急,再让他养一阵子,养不好以后是留有后遗症的。”
“我是这么想的。”周燃点了一支烟抽上,“他实在要来,就让他过来吧。这几天我在联系市里职校的老师,到咱们这里来上两天的课,主要讲织锦方面的技巧,他也可以来听。要是他真有这个兴趣爱好,也不是一件坏事。”
丁惠宁没拿手机的手抠着指甲,听他说完,没有反对:“行,那就这样安排吧。”
“嗯,那你给他打电话说。”周燃说。
“啊?要我打电话?”丁惠宁有点不乐意,“他通知他吧,他崇拜你。”
“我很忙的。再说,”他停住,没有往下说。
“再说什么?”她追问。
“我要当他的师傅,得有师傅的威严,这小子正处在叛逆期,平易近人镇不住他。”
丁惠宁隔着电流嗔他:“那我是你的狗腿子啊?”
“别说得那么难听,让你当我的特别助理。”说完,周燃忍不住笑起来。
“特别助理?那得给我发工资,还要有双休,五险一金,每年一周带薪休假。”
周燃笑声小了些,好像在认真回应这个问题:“只要你真来当我的特助,待遇都好谈。”
“当不了,一天都当不了。行就这样吧,没事先挂了。”丁惠宁说。
“等一下。”周燃叫住她,随后犹豫道,“你也来上上课吧,织锦的技术需要年轻一代。”
丁惠宁摇了摇头:“让我妈和小姨去,她们现在是织锦的主力军,我调休在家照顾我外婆。你可以把课程录下来,以后我需要学了再看。”
“这个主意不错。行,那就这样安排。”周燃说。
丁惠宁结束跟他的通话,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她需要睡一个午觉。
下午上班依旧忙碌,她等到空闲时才给陈顺江母亲回电话,告诉她让陈顺江再等几天,等织锦培训班上课了再过来。
“要请老师来上织绵班?”陈母很意外。
“对,我们的锦布通过短视频得到了网友的关注,最近有些订单,周燃联系了职校的老师过来上课,让我们的锦布织得更好,走向更远的地方。”丁惠宁说的时候,心里又升起一股骄傲。
陈母激动地说:“那我也可以去听吗?”
丁惠宁说:“当然可以,学到本事,在家织锦布也有收入。”
陈母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说道:“早年要是在家织锦布可以挣到钱,我不会再婚的。带个儿子改嫁,总得看别人的脸色,孩子心里也不高兴。”
丁惠宁安慰她:“你的人生还没到达到终点,只要你愿意付出行动去改变,会好起来的。”
陈母抹了抹眼泪说:“顺江不爱读书,织锦也可以,他年轻脑子动得快,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
丁惠宁应下:“好,等上课时间出来了我通知你。”
“谢谢你丁医生!你的善心的挽救了我们母子俩。”
丁惠宁听到她颤抖的哭腔,一时间有些无措,她结结巴巴地说:“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周燃出力。”
“不,你的功劳很大,你对顺江有耐心、信任他,给他指了一条正路,你挽救的不止是他的健康,还是他的人生。”陈母说。
丁惠宁眼睛泛酸:“他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应该有光明的前途。”
结束与陈母的通话,她站起来扭扭脖子,看到墙上挂着的那面锦旗,自豪感油然而生。昨天晚上心里想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
她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挽救失足少年的人生,哪怕只有这一个,也够她骄傲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