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芙蓉和柳芽被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
洛雪至今都清晰的记得，万姑娘那血迹斑斑且已经干涸的衣裙，那张精美的芙蓉面也早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只有长长的鸦羽似的睫毛粘连着血渍在刺目的阳光下映射出斑驳的阴影。
云毅一脸冷肃的矗立在面前，一条有力的臂膀牢牢的锁着洛雪的腰身。颤抖着的手和软绵的腿，让洛雪的情绪说不出的困顿，有憋屈，有痛苦，有不知所措和不知如何宣泄的仇恨......
两个武婢迅速清理万芙蓉身上的脏污，楚慎则诊完脉后迅速施针，动作行云流水，但是洛雪还是看到了楚慎的指尖，隐约带着一丁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毅看着破败不堪的万芙蓉，尽管他早就知道用来当靶子的命运注定如此，但是心里依旧涌出了一丝酸楚，瞬间又被巨大的恐惧给淹没。
云毅不敢想象，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洛雪他会如何。光这么想一想，一阵钻心的恐慌就迎面袭来，差点击碎了云毅这么多年筑起的心硬如铁的高墙。
同时一股子毁天灭地的戾气也翻涌而出，捏得咯咯作响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略有颤抖。但是扶着洛雪腰身的手臂，却越发的加坚实有力。
万芙蓉那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黑发，已经被两个武婢清理干净，一张精致的脸也终于在清洗血渍后露出她原本的面貌。
但是人事不知的万芙蓉因着失去了意识而面目松缓，若不是青紫的嘴角和红肿不堪的脸颊让人看得触目惊心，此时的万芙蓉就如同一个沉睡的布娃娃，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洛雪咬紧了牙齿，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但是湿润的眸子忍不住跟随着武婢的动作在万芙蓉身上游走。
万芙蓉雪白的脖颈上有着两道青紫色的勒痕，昭示着这花一样的姑娘已经在非人的折磨中，流失掉了一大半的生命，将曾经的盛世容颜也晕染出了一片狼藉。
楚慎一直没有言语，手上的银针一根一根精准的没入了，这具几乎已经没有了鲜活气儿的身体。但是每落下一针，武婢就需要擦拭一下万芙蓉唇边溢出的鲜血。
万芙蓉唇边溢出的鲜血让洛雪觉得非常的刺眼。她扶着肚子的手微微的开始颤抖，云毅立即将人揽入怀里，想要将人带走。
但是洛雪此刻的腿脚虽然绵软，却像是生了根，分毫不愿意挪动半分。云毅只好将人整个都搂在怀里，来分担洛雪身体的所有重力。
楚慎行针到腹部的时候，轻轻的一下按压，在洛雪看来几乎就没用一丁点力气，但是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却立即有了反应。随即就是一大口鲜红的血从万芙蓉的嘴里喷了出来，将才清洗干净的脸又染出了一大片的鲜红。
这口血吐的猝不及防，除了楚慎，其他人都惊恐又慌张，仿佛那一口血喷洒的不是万芙蓉的脸，而是喷洒到了他们的脸上。
洛雪的肚子狠狠的动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眼前都是红色，无边无际的红色正在慢慢的浸染着她眼前的一切。
洛雪从未杀过人，更是没有亲眼见过自己认识的人，被折磨得如此的凄惨。她的心早就乱了，但是她强迫自己不能离开，因为这一切都是万芙蓉在给自己挡灾。
洛雪觉得自己的良心以后怕永远是难安了，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什么挡灾，替身，靶子，这些只不过是轻飘飘的几个词，她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万芙蓉的惨状，让洛雪清晰的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轻飘飘的几个字，而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甚至还不止是一条命。
待洛雪眼前的红色散去后，她的目光又被顺着嘴角涌出，又沿着下颚蜿蜒留下的血痕吸引。洛雪的目光跟着血液流动的轨迹，从嘴角，下颌，脖子，直至没入压在头下的长发。
她的腿脚终于是没了力气，一下子就瘫软在云毅的怀里。洛雪非常紧张的盯着楚慎，怕他突然说，“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云毅握紧了洛雪冰冷颤抖的手，迅速将人打横抱起，然后用温热的侧脸贴住了洛雪冰冷的小脸。
温热的呼吸打在洛雪的颈项上，洛雪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她终于不再怔愣，满是迫切和期待的说，“万姑娘会没事的是吧？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是吧？”
云毅再次俯身亲了亲洛雪冰冷的唇，安抚道，“楚慎一定会给她医好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事的，你先休息一下！”
洛雪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力道大的连云毅都能感受到了肚子里孩子的躁动不安，他立即用上了轻功，将人迅速带回了云竹院，急忙让洛雪服下了保胎丸。
洛雪打小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拉着云毅的手，目光尖锐的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放过那些人，他们都该死，都是该死的，不要放过他们好不好？”
云毅从未见过洛雪这种不加掩饰的恨，一双暗沉的眸子又结了一层寒霜，他郑重的看向洛雪，一字一句的说，“放心！我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没有眼泪的请求，没有华丽辞藻的保证，之后的两个月铺天盖地的都是杀戮。云毅像是疯了一样，他无差别的开始屠戮了所有与他有敌对关系的势力。
此乃后话，现在的相府则是愁云惨淡，万芙蓉命悬一线，一起被找回来的柳芽则是一直神志不清。
她说不清她和万芙蓉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突然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神空洞，却又总是自言自语。
齐九抱着柳芽回来的时候，他觉得手里的孩子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若不是眼睛还睁着，齐九都觉得柳芽已经羽化成仙了。
这个平日里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那个叽叽喳喳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就直愣愣的看着虚空的方向，不哭不闹，好似已经没了悲喜。
齐九心肺翻搅，气血上涌撞得他头脑发晕，太阳穴鼓胀胀的，甚至视线里的景物都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重影模糊。
几次差点没摔倒，要不是齐八及时扶住了，齐九险些脱手。即便如此，柳芽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挺挺，呆愣愣的，就那么一直望着虚空的方向。
齐八要将柳芽接过去，但是齐九没有松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不知道当时齐六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他不愿意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