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明颤抖着手摸了摸西城百姓给薛子昂立的墓碑，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年龄相差巨大的三个徒弟，说不清心下是什么感受。
哪怕自己二徒弟是在京城出的事儿，但他们所有人都坚定的认为，若是真有魂魄，薛子昂必然坚守在西城的上空。
“师父。”
李山担忧的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师父，您放心吧，二师兄从没怪过您，年轻时是我不懂事儿……”
长生虽然很多年没见过方至明了，但他反而此时最能理解方至明心中想的什么。
“我这一辈子虽然门生无数，被人尊称一声大儒。可我知道，于朝廷我未曾提出有用的建议、于百姓我未曾做出有利的措施，对徒弟们我能提供的帮助不多、甚至有些学子在我这儿得到指点却还是走上歧路，我这一生本是无用的。”
方至明此话一出，李山不乐意了，连忙想说些什么。
他看出李山的意思，没给小徒儿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着：“但我运气好，有你们这四个徒弟，你们有的人也许运气不够好，可是找到自己的道后都在坚守。为了百姓为了大晨也为了自己，你们做到了最好。说真的，若不是有你们四个徒儿，怕是我都不敢被人叫一声方大儒。”
方至明的体力已经不太能支撑他说这么一长段话了，宋瑞轩等人都一脸担忧的望向他。
说实话，对于师父真的能从江南一路颠簸赶来西城，他们所有人都是惊讶的。
原本方书以为老爷胡闹，出城门走走就知道这路有多难走，会打道回府了。
但没想到路上他硬是咬牙坚持下来，还对方书说：“我徒儿们的路，可比我难走多了……”
“阿山啊，不知道我今晚能否吃到你亲手做的鱼香茄子？”
方至明说完想说的话，话锋一转突然提起。
“当然了，师父。”
李山抹了抹自己眼眶，上前搀扶着方至明上马车打道回府。
他想抱着师父上去，被严厉拒绝了。
方至明缓慢但从容的掸了掸自己衣摆，一步一步的踏上方书用高矮不一搭起来的小台阶走了上去，甚至连搀扶都不要了。
*
“相公，又下雪了，好大的雪。”
半夜，阮秋被窗外呼呼的风雪声吵醒，往李山怀里钻了钻迷糊不清的说道。
“是啊，又下雪了……”
一直半梦半醒的李山听到这话低声回复道。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翌日，整个西城从红色变成了白色，但大家的喜悦之前分毫不少，只是百姓们都在家避寒不再出门了。
府衙也休假了。
此时春实来到李山书房带着几分难过之意说道：“老爷，方大儒他……”
虽然春实话未说尽，但李山那在纸上的重重一笔表面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
方至明于那个大雪夜里安然的走了，消息传回江南一时引起无数学子的悲痛。
那位不在乎学生贫穷与富贵，诚心上门求教都能得到指点，还会支援贫穷子弟的大儒，就那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