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之外,惊起了重重鼓声。
击鼓鸣冤,这可是告御状!
圣上眉心紧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四皇子不敢置信,当即站起来怒斥:“胡说八道!”
“你怎么敢污蔑圣女!”
四皇子顾不得一直以来维持的善解人意宽和懦弱的模样,戾气昭彰,挥动衣袖,“还不快拖下去,任这等低贱的东西,误了圣上的耳朵。”
容珩将自己的脸颊从左手换到了右手,眼眸眨动,看得更起劲。
鸣栖扯动了下唇角,这厮还真是在看热闹...
四皇子身旁的容时沉了眼眸,骤然出声,“平民百姓敢闯行宫告御状,万一是真的有冤情呢?”
五公主那双那眼睛左看看又看看,忽然小声地说,“是不是,有祖训,登闻鼓响,必得天子亲查案?”
四公主赶紧去捂五公主的嘴。
话已经至此!
圣上目光深沉,看得四皇子浑身一颤,圣上指着那人,示意禁军统领松手。
“你继续说!”
布衣男人连滚带爬地走进来,他从未走进宫皇宫大院,紧张地每一步都在发颤。
忽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圣圣圣上...”
男人头回见天子,吓得浑身发抖,声音更是断断续续,但他忽然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
“我是来自郊外的一户农户,本来在家中七口人,半年前的那一场疫病之中,我一家七口都染了病。”
四皇子逐渐坐下,瘟疫当年是他主持,他自然知道这些百姓遭遇了什么大难。
在禾瑛没有出现之前,瘟疫横发,凶性极强,甚至有人早上染了病,不到夜里就病死了...
那样的时日,他甚至都不忍心再回想。
四皇子眼底有些怜悯,“你既然是那场瘟疫里幸存的人,必然知道疫病有多么凶险,自然也知道,若非赤莲圣女出现,救治百姓于水火,早就死伤无数。”
“你怎能如此不知恩图报,竟然在圣上面前污蔑圣女的清白?”
他气得心口胀痛。
“是啊是啊,怎么反倒说圣女呢?”有人附和。
男人哽咽,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禾瑛仙子在高位,始终保持着直挺而坐的姿态,似雪夜里的一颗松柏,任凭冷风呼啸,仍然巍然不动。
正殿之上,禾瑛仙子,似乎是最镇定的人。
脸色逐渐淡了下来,不复笑意意,静静地听着他们对她的控诉!
拿一声声绝望的呐喊,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扯动唇角,“呵”
“什么是她救治?”
“不是的!大人,我认识你,你是那次主持疫病的大官人!你也被她骗了!”
“她根本就是个假的,没有救治我们!”
男人说得声嘶力竭,仿佛疫病之时的痛苦始终挥之不散,日日提醒他有多么难以忘记。
“她每日都出现在村子里,但从未给我们治病,给我们吃的药,都是草皮泡的水,只有你们来的时候,才会装一装骗你们。”
男人指着禾瑛仙子,哭得面部扭曲,“甚至,我们都是靠自己熬过瘟疫。”
正殿落针可闻,只有男人的绝望的哭诉声。
忽然,有人提出反驳,“你怎么知道,圣女给你们吃的药并不对症?”
“怕不是你们不动药性,以为那是没用药吧?”
合着是个医闹?
有人立刻跳出来,“胡言乱语,圣女救助百姓已有半年之久,被圣女救治痊愈的人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怎会是假的!”
“是谁让你今日入宫告状,试图诬陷圣女。”
“就是,圣女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是欺世盗名之辈?”
“圣女慈悲为怀,日日为生民。”
“莫不是你们一家,未能得圣女救助,便怀恨于心,蓄意污蔑。”
四皇子自然不悦,今日大好的日子,一切都在按照他设计的路上走,却突然冒出个什么所谓的人证,胆敢诬告禾瑛,扰乱他的计划。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压低了怒火。
在圣上面前,他还得是那个俯首听话的乖巧的皇子。
如何能表现得过于愤怒,圣上多疑,他言多必失。
再说,他知道禾瑛的医术,他也不信,怎么可能禾瑛在瘟疫之中,见死不救!
定然是这群嫉妒心发作的百姓胡说八道!
看不得禾瑛好罢了!
男人急得猴急白脸,手舞足蹈地摇手,“不不不!”
面对他们质疑的目光,男人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我们没有得到救治,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是病死的,是她哄骗了大官人,挖了个大坑,将那些得了病的人全都活埋了。”
“剩下那些没病的放了出去,说是治好的病人。”
男人绝望无助,“我的妻子儿女,老母老爹,全都被活埋啊!!!!”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村子里的农田下看,有一方极大的农田之下,如今寸草不生,那下面都是人,都是被活埋的人。”
???
众人愣住了!
活埋?
圣上脸色极沉,他垂眸冷冷地望着那个百姓,将身体支撑在桌案之上,手指点了点桌面。
皇子公主们沉默不语,他们并不了解圣女,没有为圣女辩解的意思。
只有四皇子
他历经瘟疫,这其中,只有他最清楚。
四皇子心脏剧烈地跳动,被圣上的目光看得,背后徒生寒意,他赶忙起身,“启禀圣上,他所言不实”
“我等都是亲眼看着圣女救助病人,疫病传染性如此强烈,圣女丝毫不避讳,亲自将那些将死之人救回来,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况且,疫病有那么多人死,来不及掩埋,挖除农田掩埋的确是儿臣准许。”
四皇子据理力争,“但,那些人绝对都已经病死才会埋葬,万不可能是见死不救活埋!”
他说得信誓旦旦,一步不让。
六皇子容时却抬起了眼睛,他眸光舒朗,“是活埋还是死后掩埋,只要将人挖出来,验尸即可知道。”
四皇子陡然转身看向容时,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
竟然是你!
他分辨了半天,还以为是容珩,从未曾想到是容时搞的鬼!
四皇子深深吸气,怒极反笑:“六弟,你遭到圣上训斥贬斥,那是你德不配位,难道就因为我近来得圣上信任,你便要这么对我吗?”
容时俯身,诚恳,“臣弟只是实话实说,绝没有针对四兄的意思。”
圣上动了动眉梢,真是一日都不得安宁。
抬手,“派人去看。”
“圣上”
容时挺直了脊背,极尽谦卑,有理有据:“坑中的尸身,已经由儿臣挖出,并在昨日经由当地仵作验尸,人证及物证都在殿外等候圣上传唤。”
容珩露出了兴味,看向容时,眼睛似乎在说:你准备地还挺充分。
“呵!”圣上忽然笑了一声,他靠着桌案,盯着容时看了许久。
“你?”
言下之意,今日此局是你做的?
目光之冷,似冬日霜雪,冰封万里。
容珩坐在他们视线交汇处,很自觉地稍微错开,让圣上瞪容时,瞪得更直接。
甚至有,别波及他的意思。
鸣栖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愈发沉重,容时为何不跟她说一声。
便私自决定了这么大的事情!
紧绷的氛围之中,祁朝蹲下,在鸣栖耳朵边咬耳朵,“虽然吧,圣女一名是扯了点,但禾瑛仙子本就是药仙,治疗凡尘的疾病,不可能失手。”
她担忧地看了眼容时,觉得他好笨,止阳是十二天出了名的聪明,怎么下了凡,反而笨了不少。
看得祁朝忧心不已,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问鸣栖:“看起来真的是蓄意构陷禾瑛仙子,并嫁祸给了止阳。”
“是谁?”祁朝偷偷道:“是太子?”
“不像...”
“要是容珩,现在早就不是这幅乱糟糟的模样。”
快刀斩乱麻,容时可能还未反应,就已经被坑完了。
“禾瑛仙子为何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驳,她亲自诊治的病人,怎么如此无动于衷?”
鸣栖偷偷去看禾瑛仙子,发现禾瑛仙子始终正襟危坐,双目空洞地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仿佛听到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平静地唤不起一丝波澜。
甚至还没有一旁的四皇子激动,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
容时喉结滚动,如芒在背,他执着地再次请求:“圣上,请您传召明鉴。”
“传进来。”
圣上终于松口。
当地百姓、仵作等等一干人等,悉数被传唤上殿。
面对天子之威,哪里还敢说谎!
仵作率先道:“启禀圣上,此言不虚,经验尸所得,那些尸体,一共一万三千具余,都是活活闷死的,口鼻肺腑之间吸入了尘土脏污,且四肢剧烈挣扎,的确是活埋致死。”
就连验过这么多尸体的仵作都心寒,“无一人是病死!”
“什么!?”
那一场瘟疫,竟然是这么结束的?
鸣栖和祁朝彼此愣了一下,瞳孔瞪大,震惊地看向禾瑛仙子。
怎么可能?
有禾瑛仙子在,怎会容忍无辜的百姓被生生活埋?
她可是药仙,区区瘟疫,不可能救不了。
所以
鸣栖心中有了答案,是禾瑛仙子故意没有救!
众人暗自感叹:这是什么鬼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