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高的脸色沉郁，那双眼眸仿佛泼进了黑夜，深不见底。
“王将军，我那师爷也跟我说高侯没了？这是真的吗？”
王鹤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这么一说，王高的神色瞬间变得哀恸起来，就连一只笔挺的身形都变得佝偻了几分。
看到他这个样子，王鹤远心中便有了数，连忙出声安慰道：“唉，咱们也不想看到高侯就这么去了，但这都是命！王将军节哀！”
王高没有说话，眼眶都红了，似乎下一秒就会滚出泪花来。
“王将军，本大人能否进去看看高侯最后一面？”
王鹤远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面容也变得哀凄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和高侯相识一场，怎么说也得见见他最后一面，方不失礼数！”
王鹤远都这么说了，王高迟疑了几秒后，还是让开了身子。
此时此刻的主帐内，围了不少人。
副将李青云和校尉王充等人基本都在。
王鹤远一进去便看到刘全趴在床榻上，高宇轩就那么躺着，脸色一片灰白，像个僵硬的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宇轩，你就这么去了，你让刘叔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宇轩！”
刘全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一声声“宇轩”如同杜鹃啼血，令人闻之动容。
双手紧紧地攥着高宇轩的手腕，不愿意松开一分。
豆大的泪珠从他布满皱纹的脸庞滑落，滴落在高宇轩毫无生气的脸上。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王鹤远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泪珠的轨迹，以及泪珠坠落时溅起的细微水花。
刘全他事先也是打听过的，知道这好像不起眼的老人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更是一字并肩王的亲信。
这么一个铁血硬汉，竟然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王鹤远心中不由的唏嘘。
他上前几步，伸手去握刘全的手，想要安慰对方。
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高宇轩的手腕。
触碰之处一片冰凉。
王鹤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紧，随即又连忙松开。
“刘副将，节哀，切莫哭坏了身子！否则高侯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放心！”
王鹤远拍了拍刘全的肩膀，语气沉重
刘全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王鹤远的话一般，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对王鹤远的劝慰置若罔闻。
痛苦地捂着脸，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王鹤远见劝慰无用，便将目光投向帐中其他人。
副将李青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没有心的木偶。
校尉王充则好似躺在了油锅上一般，焦躁不安的厉害。
看到众人这个样子，王鹤远心中五味杂陈，也不好再继续多待，当即便提出了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王高。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我本不该再多问！”
“但江南局势日益复杂，如今高侯去了，我想问问王将军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话一出来，王高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凝滞了。
他足足沉默了好几秒钟，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如今高侯骤然离世，我们军中上下都乱了方寸，实在……实在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高侯重伤不治的消息，我们已经上报朝廷了，至于后续该如何应对江南的局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身为一军的将领居然说出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话，无论谁听到了都会毫不客气地耻笑。
王鹤远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他知道王高此刻的心情，也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无奈，但还是忍不住感到一丝失望。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不能触怒王高。
只好将心头的不满和担忧压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主帐。
等到回到府邸。
王鹤远立刻写了一封手信，盖上知府印章，而后唤来师爷。
“快，这封信加急，送给圣上！”
师爷见自家大人神情焦急，不敢耽搁，立刻按令去办。
高宇轩不幸崩溃的消息传得越来越远，由北到南，很快就传到了云城。
此时此刻，收到密信的小六子看完之后。
立刻提笔写了回信，将信笺卷好，牢牢地绑在信鸽腿上，然后放飞了信鸽。
紧接着转身回到房间，取出一枚药丸，放在小碟中，用勺子背面细细碾成粉末倒进一碗白粥里。
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番，确认看不出下药的痕迹后，他端着碗回到了房间。
“李大哥！粥已经熬好了，你身体不好，赶紧趁热喝吧！”
白粥的清香丝丝缕缕地飘荡着。
这段时间内，李改乾的身子越来越虚，时常觉得难以呼吸，心跳错乱。
如果不是小六子在身边小心体贴地照顾，恐怕现在早死了。
所以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相信，但已经多多少少地依赖起了对方。
小六子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心里默默想着以后要加大药量。
“小六子，这些时日真是多谢你照顾我了！”
李改乾双手用力撑着床板，哪怕只是一个这么做起来的动作，身体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越发蜡黄的额头上轻咳间便浸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树立着体贴形象的小六子，当然要赶忙伸手去扶。
“李大哥你用不着起来，我端着碗喂你就行了！”
李改乾缓缓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小六子的好意。
“我自己来吧。”
骨子里残存的骄傲和自尊，让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像个废人一样，连吃饭都要别人喂。
舀了一勺粥，李改乾喘着粗气往嘴里送，一口一口慢慢嚼着，吃得全神贯注。
小六子也端起自己的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目光却始终落在李改乾身上。
白粥的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的冷光。
片刻之后，小六子放下勺子，装作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惊讶。
“李大哥，高侯死了，我刚刚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听人说的！”
“噗咳咳！”李改乾本来要下咽的那一口粥，瞬间喷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从他口中爆发出来，他痛苦地趴伏在床板上，剧烈喘息，鼻涕眼泪都迸了出来。
可都难受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一把拽住小六子的手腕，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刚刚说什么？”
小六子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迷茫了一阵后，才开口道。
“我今天上街？”
“不是这一句！”李改乾更加的焦急起来。
“哦！”小六子仿佛刚刚明白过来，“你是说高侯死了那一句？”
“砰！”
李改乾现在明明已经虚弱到全身无力，此刻却像被注入了莫名的力量，猛地一拳砸在床板上。
巨大的声音吓了小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