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吃了将近1个小时。
王萍、王秀丽姐妹早早放下碗筷，盯着电视看，四个男人则不停地喝酒。
尹修文今天喝多了，到了后面都有些语无伦次。
春晚开始了。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居然闹出了意外。
事件的主角是尹修文。
过年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拜年。
虽然周阳和尹修文已经成年了，但在父母眼里，始终是个小孩。
当春晚播了一个小时后，就到了这个传统的环节。
四个父母坐在沙发上，周阳先去拜了年，拿了红包之后，轮到了尹修文。
“姨父、姨妈，新年好……爸妈，新年好。”尹修文笑得很灿烂。
问题出在王秀丽身上。
周阳始终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姨妈为什么总是活在焦虑之中。
同时，又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焦虑加掌控欲，这两个结合在一起，简直是地狱模式的生活环境。
尹修文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还能保持一个健康的心理，让周阳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
“拿了压岁钱，你就是个大人了，要知道轻重，要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王秀丽虽然是笑着说这句话，但话里透出来的压迫感非常明显。
这句话，就是导火索。
尹修文居然没有接王秀丽的红包。
王秀丽还以为儿子没看到，又说了一句，“来啊，拿红包。”
尹修文浑身都是酒气，脸是红得要渗血那种。
他有点站不稳，但说得很清楚，“妈，我有钱，你的红包我就不要了。”
冷场，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尹国华属于怕老婆的那一类人，在家里只要王秀丽说东，他绝对不敢往西，“修文啊，你妈给你的红包，赶紧拿了。”
“搞这些虚伪的事情有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每一次的红包，都是交给你们保管，我现在拿了，回头还不是要交还给你们？”
有些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就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
对于红包这种优良传统，周阳虽然深恶痛绝，但也只能接受，反正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秀丽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居然会跟自己翻脸，脸色垮了下去，说道：“喊你拿着就拿着。”
“算了吧，妈，我真不拿了，反正我回去要是有什么事情不顺你心，你又要说我不懂事，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我……我不要了。”
两家关系再好，王秀丽脸面也挂不住了，斥责道：“喊你喝那么多酒，在家书也不好好读，现在还学会喝酒，看你以后能有什么本事。”
尹国华劝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男人嘛，喝点酒不碍事。”
王秀丽把矛头指向了老公，说道：“还不是你，天天给儿子做的什么榜样，这么小就知道喝酒……”
尹修文打断了王秀丽，说道：“我不小了，已经成年了。”
“我看你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跟我顶嘴。”
王萍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的，赶紧出来打圆场，“秀丽啊，你少说两句。来，修文，赶紧把你妈的红包拿好，懂点事。”
周阳对这个姨妈也是没有脾气的，他拉了拉尹修文的衣服，说道：“赶紧跟你妈道个歉，把红包收了。”
尹修文没有动，脸是越来越红。
王秀丽补了最后一刀：“你和周阳一样大，看看你哥，懂事了好多，你天天就会闹小孩脾气。”
“他懂事？”尹修文白了周阳一眼，突然冒了这一句。
周阳知道尹修文这段时间压抑的内心被自己买的茅台给点燃了，想要赶紧给他堵住，说道：“小文哥，你少说两句。”
尹修文甩开周阳的手，看上去突然平静了，对着王秀丽说道：“周阳懂事，我承认，但是妈啊，你知不知道周阳为什么懂事？”
“因为萍姨不像你，没有逼周阳干他不喜欢的事！”
家庭辩论居然把自己都绕进去了，周阳忍不住了，说道：“小文哥，走，去我房间。”
王秀丽脸涨得通红，说道：“我逼你干什么了？”
“你逼我考选调生！妈，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喜欢走这条路。”
“从小到大，家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想干什么都要你来决定，你觉得好的，我才能去做，你觉得不对的，我碰都不能碰。”
“你喊我懂事，我要怎么懂事？我现在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喜欢什么，心里面比谁都清楚，但是你有尊重过我吗？”
“你有问过我以后想干什么吗？你安排好的路，我必须无条件服从，只要不按照你的话去做，就是错，就是幼稚，对吧？”
王秀丽彻底懵了，尹修文在自己眼中一直都是听话的乖儿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接下来，周建、尹国华两个好声好气地劝尹修文，内容都是“你妈是为你好”这一类的陈词滥调。
王萍则拿着纸给王秀丽擦眼泪。
这瓶茅台酒的劲太大，给了周阳一个天大的惊吓。
清官难断家务事，对于这一切，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小辈子说话。
“赶紧跟你妈道歉。”王萍对尹修文说道：“修文啊，今晚你喝多了，不管你有什么委屈，这么给你妈说话是不对的。”
王秀丽越哭越伤心，提起包包就往外走，尹国华赶紧追了过去，出门前还给尹修文甩了个眼色。
“三妹，你先回去，尹修文不愿走，这几天就住我这里，你放心。”王萍把他们夫妇送到电梯口。
这个除夕夜，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凌晨12点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整个城市吵闹得像是遇到了空袭一般。
周阳和尹修文在房间里发呆，听着歌。
见尹修文酒意退了一些，周阳说道：“你今晚有点过分了啊。”
尹修文望着在空中短暂绽放又熄灭的花火，说：“其实啊，自从我记事起，过得都很迷茫，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你这么说就太夸张了吧。”
“周阳，你不懂，你有开明的父母，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
确实，这一点周阳想不明白。
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尹修文他妈和自己妈性格差距就那么大。
“说来不怕你笑，但只有在厨房……搞那些血淋淋的鸡块。”
“还有在擦桌子的时候，看着那些食客脸上开心的笑容……才能让我感觉到真正的快乐。”
“在炸鸡店的那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对于这一切，周阳早有预感。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爆发。
看来，很多人的世界，已经被自己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