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一目孩子
我裹紧校服冲进雨幕，书包里藏着半块板砖。雨水顺着领口灌进来，铁锈味混着陈明杰身上的血腥气，在鼻腔里凝成冰碴子。巷口监控探头闪着红点，像只充血的眼珠。
"；操你妈聋了？"；张浩一脚踹在我腿窝，手机屏在雨里泛着惨白的光，"；转账记录呢？"；
水泥地硌得膝盖生疼，我摸出手机。屏幕裂痕里映出陈明杰肿胀的眼皮，他蜷在墙角，校服前襟洇开暗红的花。上个月他还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现在像条死狗似的被王铁柱踩着脖子。
"；转...转过去了。"；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五百块，我攒了三个月..."；
王铁柱突然笑起来。他蹲下身，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小杰说你家拆迁了？"；铁锈味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哥几个过生日缺个场子，明晚八点，老仓库。"；
雨更大了。陈明杰的呜咽混着铁锹刮地的声音，在巷子里拉出长长的血痕。我看见张浩从书包里掏出裁纸刀，银色刀片在王铁柱指间转得飞快。
"；敢报警就割了你妈的奶子。"；王铁柱拍拍我的脸，"；记得带蛋糕，要动物奶油的。"；
李艳红攥着湿透的校服碎片，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雨水顺着雨披帽檐往下淌，在警戒线外积成小小的水洼。警用手电的光柱扫过烂尾楼，照见半截沾着泥的耐克鞋。
"；是航航的鞋！"；她往前扑，胶鞋陷进红泥里，"；上周刚买的，鞋帮上还有我缝的补丁！"；
刑警队长老陆拦住她。警戒带在风里猎猎作响，法医蹲在土坑前拨弄着什么。李艳红闻到熟悉的铁锈味，和丈夫在轧钢厂被卷进机器那天一样腥。
"；初步判断是多人作案。"；老陆翻着笔录，"；您儿子最近有没有说过被欺负？"；
李艳红想起航航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上个月十九号用红笔写着"；他们往我水杯里吐痰"；，二十八号画了个骷髅头，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王铁柱去死"；。昨天清晨航航往书包里塞了把水果刀，刀柄上刻着张牙舞爪的狼头。
"；没有。"；她听见自己说，"；航航很乖的。"；
雨幕深处传来铲土声。李艳红突然看清坑里那团东西——蓝白条纹的校服裤子，裤脚翻出半截脚踝，青紫色的皮肤上爬满暗红蚯蚓似的伤痕。她认得那个胎记，航航出生时护士说像朵梅花。
法医报告在会议桌上投下惨白的影子。"；创口呈锯齿状，系扳手类工具反复击打所致。"；老陆敲着投影仪，"；指骨全部粉碎，但致命伤在后脑，颅骨凹陷直径4.8厘米。"；
照片在幕布上跳动。航航扭曲的四肢被摆成跪姿，牛仔裤裆部有深色污渍。技术科小王推了推眼镜："；土壤样本检测出大量碳酸钙，和镇东水泥厂的原料成分一致。"；
我突然想起那天的生日会。王铁柱把航航按在搅拌机旁，张浩往他裤子里倒水泥粉。"；给寿星穿条新裤子。"；陈明杰笑得露出豁牙，手机镜头几乎戳到航航脸上。
仓库铁门在身后关上时，我摸到兜里的水果刀。航航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像被车灯惊住的野狗。王铁柱说今天是"；猎狗游戏"；，谁能让航航哭得最大声，就能分走他微信里的八千块钱。
"；求求你们..."；航航突然跪下来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砰砰响，"；我妈还在家等..."；
张浩一扳手砸在他背上。我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和上周他敲碎陈明杰膝盖骨时一样。血滴在生日蛋糕上，奶油玫瑰染成诡异的粉红。王铁柱舔着手指上的奶油，把裁纸刀塞进我手里。
"；见血才算入会。"；他贴着我的耳朵说，"；你爸赌债的照片，不想让你妈看见吧？"；
刀尖刺破校服那刻，航航突然笑了。他沾血的牙齿咬住我手腕，含糊不清地喊："；都是畜生..."；张浩的扳手第三次落下时，血溅到了生日蜡烛上。
审讯室的单面镜映出三张稚气未脱的脸。王铁柱靠着椅背嚼口香糖，张浩在玩指甲刀，陈明杰的石膏腿搭在证物箱上。老陆把尸检报告摔在桌上，航航青紫的面部特写占了半页纸。
"；十二处骨折，三根肋骨插进肺叶。"；老陆盯着王铁柱，"；你们用红砖垫着打的？"；
"；警察叔叔，那天我在家写作业呢。"；王铁柱吹了个泡泡，"；张浩可以作证。"；
张浩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我去医院换药了，监控能查到。"；陈明杰突然哭起来："；我腿都这样了能去哪？肯定是李航自己摔的！"；
我缩在角落数墙砖。航航的血渗进指甲缝里，怎么洗都带着铁锈味。昨晚王铁柱在群里发消息："；未满十四周岁不用偿命，谁乱说我给谁死 。
法医把紫外线灯对准航航指甲缝，荧蓝色光斑突然跳动起来。"；是氧化铁颗粒，"；她镊子尖夹起闪着微光的粉末，"；和水泥厂铲车轮胎纹里的物质完全一致。"；
审讯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老陆把铲车照片推到王铁柱面前："；你舅舅上个月违规借出设备，监控拍到四个脚印。"；他突然按住陈明杰的石膏腿，"；需要我把石膏拆开比对吗？"；
陈明杰的哭声戛然而止。张浩的指甲刀突然划破食指，血珠滴在未成年保护法的封皮上。我盯着单向镜里自己的倒影，航航咬过的腕部血管突突直跳。
"；八月二十三日暴雨，水泥厂西侧监控故障三小时。"；老陆甩出蛋糕店监控截图，张浩缠绷带的手正在点蜡烛，"；需要我念《刑法》第十七条吗？"；
王铁柱的泡泡糖粘在了桌沿。他工装裤膝盖处的磨损与铲车驾驶座布料完全吻合，裤兜里掉出半张泛黄的轧钢厂事故报告——十四年前他父亲被齿轮绞碎时，目击者正是航航的父亲。
暴雨砸在殡仪馆的塑料棚上。李艳红摸着冷藏柜的把手，航航指甲缝里的红土正躺在物证袋里发烫。她想起丈夫被齿轮卷走前喊的那句"；有人剪断了安全阀"；，和昨夜在王铁柱家后院挖出的带血扳手。
"；未成年保护法不是杀人执照。"；老陆把扳手检测报告递给她，暗红色锈迹里嵌着航航的皮屑，"；但要钉死主犯，需要更直接的..."；
仓库铁门在记忆中吱呀作响。我突然冲向单面镜，腕部伤口崩裂的血在玻璃上拖出长痕："；他们逼航航舔裁纸刀！张浩手机里有视频！"；
王铁柱踹翻椅子时，老陆按下了遥控器。审讯室音箱突然传出铁锹铲土声，混着航航断断续续的呜咽。陈明杰的石膏腿开始剧烈颤抖，在听到自己笑着说"；埋深点免得野狗刨出来"；时，他尿湿了裤子。
"；铲车轮胎印里有你的尿液成分。"；老陆翻开尸检报告最后一页，"；要看看你生殖器摩擦伤的照片吗？"；
张浩突然用指甲刀戳向颈动脉，被警员按住的瞬间嘶吼："；是他先往我妹妹水杯里放图钉！"；他扯开衣领露出烫伤的锁骨，"；航航用打火机烧我的时候，你们在哪？"；
殡仪馆的冰柜冒出森白寒气。李艳红握着从王铁柱家找到的染血校徽，终于翻开航航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画着扭曲的太阳，底下压着张浩妹妹被欺凌的照片，背面是歪扭的铅笔字：
"；明天带弹簧刀去学校"；
雨停了。灰河镇的天际线泛着铁锈红，老陆站在水泥厂铲车前接电话："；三个都撂了，主犯刚满十四周岁零三天。"；他踢开脚边的碎砖块，"；嗯，心理评估显示反社会倾向。"；
我蹲在航航的衣冠冢前烧日记本。火苗舔舐着"；他们都该下地狱"；那行字时，裤兜里的裁纸刀突然开始发烫。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父亲跪在赌场被扒裤子的画面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远处烂尾楼顶闪过人影，王铁柱的工装裤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朝我比划抹脖子动作时，张浩妹妹正从诊所二楼堕胎室的窗口探出头，她手腕上的烫伤和哥哥锁骨上的形状一模一样。
法槌落下时，李艳红攥着铲车安全阀的残片。王铁柱在被告席上吹泡泡，他舅舅因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七年。老陆看着未满十四周岁的陈明杰被当庭释放，突然想起航航颅骨凹陷的直径刚好是扳手柄的尺寸。
三个月后转学典礼上，我作为新生代表读倡议书。演讲稿第三页突然出现航航的字迹："；你手腕结痂的形状真像条狗。"；礼堂后排传来熟悉的口哨声，张浩的新耳钉闪着裁纸刀的光。散场后，李艳红和丈夫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家里还保留着航航的气息，他的书本、衣物，每一样都刺痛着他们的心。李艳红打开航航的衣柜，手指颤抖着抚摸着他的校服，泪水再次决堤。
“这该死的世界，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孩子！”李艳红的丈夫一拳砸在墙上，手背上青筋暴起，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他们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要为航航讨回公道。李艳红从床底下翻出丈夫多年前的猎枪，那是他年轻时打猎用的，虽然许久未用，但擦拭一番后依旧锃亮。丈夫则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腰间。
他们打听到王铁柱、张浩和陈明杰的住址，第一个目标便是王铁柱。深夜，两人悄悄潜入王铁柱家。王铁柱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和狐朋狗友聊天。
“小杂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李艳红的丈夫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王铁柱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拖下来。王铁柱惊恐地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呼救，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腹部。
“啊！”王铁柱惨叫一声，身体抽搐着。李艳红红着眼，拿着猎枪指着他：“你还记得我儿子吗？你这个畜生，拿命来！”说着，扣动扳机，一声巨响，王铁柱倒在血泊中，脑浆迸裂。
解决完王铁柱，他们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张浩家。张浩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动静刚起身，就被李艳红的丈夫一脚踹倒在地。
“操你妈的，你也有今天！”丈夫骑在张浩身上，一顿拳打脚踢，张浩的脸很快就血肉模糊。李艳红在一旁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让你尝尝我儿子受过的痛苦！”随后，她也加入殴打，直到张浩没了气息。
最后，他们来到陈明杰家。陈明杰因为腿伤行动不便，正躺在床上休息。看到李艳红夫妇进来，吓得脸色惨白。
“别杀我，别杀我……”陈明杰哀求着。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李艳红的丈夫怒吼道，将匕首狠狠刺进陈明杰的胸口，一下又一下，鲜血溅满了床单。
为航航报了仇，两人回到家中。看着航航的照片，他们泪流满面。
“孩子，我们给你报仇了。”李艳红轻声说，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解脱。
两人相拥着坐在沙发上，李艳红拿起猎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丈夫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拿出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一缕阳光照了进来 ，外面仍然是幸福的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