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多给您烧点纸钱,下去了也能不缺钱花。”
“呜呜呜,小姐,我刚才出恭,听到他们说明天就要埋了您。”
扶箬望着已经布置好的灵堂,面色一变。
“怎么会这么快?”
“正常不应该停灵七天?就算最近天气开始变热,最少也要守灵三日吧?”
胡笑儿苦笑:“大人,您不知道,我们未出阁的姑娘去世了,丧葬事宜要尽快,不然会影响家里其他人的运气。”
“准备事宜须得在晚上做,白日闭门谢客。”
扶箬皱眉:“这什么习俗?白日闭门岂不是没人来祭拜?”
而且这关未出阁什么事?若是怕尸体在家里停久了出问题,就应该人死后都停灵三日下葬。
胡清松在前厅忙碌丧葬事宜。
胡夫人坐在一旁,哭得眼睛红肿。
“笑儿,没有你娘可怎么活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吁--”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青年下马后,披风未解,马鞭不扔就一路冲到灵堂。
路上有小厮和本家来帮忙的人想要阻拦他。
“少爷,少爷您不能冲撞了霉气。”
“闪开!”
小厮一把抱住他的腿:“少爷,您不能去,您八月就要参加乡试,这时候万万不能进去!”
前面几个族里的兄弟姐妹也拦着。
“景明,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要为你的前途考虑,乡试才是头等大事。”
“我参加科考靠的是腹中才学,我既已将它们记在脑中,读进肚子里,还能凭空跑了不成?”
“今日谁再拦我,我的马鞭可不长眼!”
胡景明将手中马鞭在地上甩得响亮,整个前厅都能听得见。
那些人心有顾忌,僵在原地。
胡景明将人推开,不管不顾往前走。
“笑儿!哥哥来了。”
“哥哥!”
胡笑儿捂嘴,哭得呜咽,泪珠往下滚。
眼见他一路往这走,她感动的同时又担忧。
“大人,大人我如今这般,还有那灵堂,可会影响我大哥科举?”
扶箬悄无声息收走那几颗生魂泪珠。
她望着小姑娘毫不犹豫摇头:“放心,不会。”
“别说你是生魂,肉身还好好的,就是往日那些未出阁姑娘真去世的人家,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是人心鬼蜮,欺软怕硬罢了。”
将自己的懦弱无能推到族中姐妹侄女身上,不敢不愿直面自己的失败。
“那便好。”胡笑儿飘到胡景明身旁。
她是生魂,没什么阴气,生气充足,胡景明非但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倒隐约感知到什么。
“笑儿?”
“笑儿是你吗”他望着四周,迷茫寻找,下意识将左手藏在袖中。
胡笑儿往下一瞥,恰好看到上面被缰绳勒出来的几道血痕。
胡景明眼珠布满了血丝,神色憔悴。
扶箬感叹:“你大哥待你不错,他应该是连夜赶来的。”
胡笑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大人,我想回到肉身。”
扶箬以为她是担忧回不去,解释道:“你的肉身还好好的,你靠近肉身后,它会自动感应到你的魂魄。”
胡笑儿咬唇,有些为难,最后还是怕飘到扶箬身前,直接跪下。
“大人,我若是直接回去,家里人或许信我,但难免外面传言四起,家里听了难受。”
“我父亲虽是族长,但也要考虑族老们的意见,我怕他到时会为难,而且时下邪祟作乱,若是遇上个极度信奉这些的考官,哥哥也难免受牵连……”
这一刻,扶箬终于清晰感受到自己来了一个真实又陌生世界。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有迥异的生活习惯习俗。
还有无数生活在这里,遵守规则适应环境的人,活生生的人。
而她,也真实地居于这环境。
扶箬抬手托起她。
“我会帮你,也会帮她们,让这场风波彻底平息。”
得到扶箬的保证,胡笑儿激动不已。
“今日之后,我会挪用嫁妆,亲自为您铸一座金身!”
胡笑儿飘到棺材里,在符篆的作用下当场回魂。
胡景明趴在棺材边自责:
“是我来晚了,我竟不知你病重至此。”
“父亲母亲忧心我乡试,竟隐瞒我说只是偶染风寒,要不是我觉察到不对劲找人打听消息,只怕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滴温热液体落到颈间。
胡笑儿手指动了动。
胡景明神色呆滞,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揉揉眼睛,正想细看。
下一瞬,棺材里的人忽然自己掀开脸上的白帕子坐起来。
小厮见尸体突然从棺材里活过来,吓得面色灰白,慌不迭跑路。
“老爷,老爷!”
“小姐诈尸了!”
“有邪祟侵占了小姐的尸身!”
灵堂一片混乱,周围人都不敢靠近。
胡景明握着马鞭的手也用力到发白,眼神锐利。
“邪祟,从我妹妹身体里滚出来!”
胡笑儿哭笑不得,吐出嘴里的口噙钱。
“哥哥,是我!”
“我活了,我被一个大人救了,是父亲求的那个神仙显灵了!”
胡清松听到灵堂出事,带着妻子匆匆忙忙赶过来,就听到小女儿这话。
看着音容笑貌,性格语调完全一样的女儿,他当即大喜,和妻子相携小跑了过去。
“笑儿,真的是你!”
一家四口激动地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周围小厮丫鬟却面露惊恐,不敢靠近,甚至都在暗戳戳往更远处走。
门外呼隆隆来了一大群持械的家丁族人。
“族长,您糊涂啊!”
“笑儿这是被邪祟侵占了躯壳!”
“这是我女儿,我自然认得!”
“滚,都滚出去,我这心头肉好不容易活过来,你们还想驱赶她,安的什么心!”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传来,扶箬从胡家越飘越远。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救人不是最难的,后续才是真麻烦。
胡家这样疼爱小女儿都这番光景,若是落在寻常姑娘身上可还得了。
可要不是她们命格好,也不会被玉修罗惦记。
扶箬思绪越飘越远。
如果自己不来到这个世界又有谁来保她们渡过这次劫难,还是会有其他事情代替她今夜作为。
亦或是,她注定来到这里,让她们按照既定命格走下去。
天光乍破云初晓,金光洒落满地。
扶箬望着朝阳,心底第一次生出关于命运的思考。
命格,是生来注定的吗?
那她的命运又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