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奶奶家位于当时的一个新建小区内,那时候是繁华闹市区,除了附近没有学校外,去哪都挺方便。
但要是论真的方便,还得是外公外婆家,那边是真正意义上的学区房,附近从小学到高中全都齐备,各项服务设施和交通也更发达便捷,重点是外公外婆的工作单位离家也比较近,更方便照顾两个小孩子。
平常周六日的时候,爷爷奶奶没什么事的话也会把孙子孙女接过去住两天,联络感情之余,也是尽量不让两个孩子单独待在家,以免他们想起去世的父母,更不想他们难过哭泣的时候没人替他们擦眼泪。
十多年来,四位老人接力赛似的将两个破碎的孩童一点点拾掇拼好,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们的童年,一直到他们羽翼渐丰之时,才慢慢放下了他们枯槁微颤的双手。
-
再一次踏入爷爷奶奶家所在的小区,陆慎和陆宁心中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伤感,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在这度过的周末时光,又好像看到了奶奶离世前最后的景象。
当时的小区大多没有电梯,楼房建的不算很高,爷爷奶奶的家虽然在二楼,但依旧能享受到大片大片的阳光,仰头便能看见摆满了一阳台的花草。
早上出发前陆钰轩给他们打过电话,以至于他们甚至连门都不用敲,撩起家门口的竹帘就进去了,就跟只是出门去附近买点东西就回家了一样。
彼时爷爷正在泡茶,奶奶正在厨房,听到门口的响动,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孙女,拿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爷爷奶奶。”陆宁率先打了声招呼,蹭到爷爷旁边坐下。
“哎哟来来来,让我看看我们小宝。”爷爷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倒好茶,在看到还有一位男孩子牵着自家大宝的手,不免有些好奇,“这位帅气的壮小伙儿是?”
奶奶正好从厨房端了盘切好的水果出来,看见俩大高个儿站在客厅,特别是看到跟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大宝,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爷爷,奶奶。”陆慎手上牵着顾谨的手,两人站定在客厅中央,心中其实有些忐忑,“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顾谨,是我的男朋友。”
顾谨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爷爷奶奶好,我叫顾谨,谨慎的谨,今年29岁,是一名刑警,跟他……跟大宝在一起快一个月了。”
“这名字跟我家大宝挺配的嘛。”奶奶在她家老头子旁边坐下,笑了笑说,“孩子快坐,来吃点水果。”
顾谨挨着陆慎坐下,手上拿着一块被陆慎递过来的西瓜,有些疑惑地看着爷爷奶奶:“那个……爷爷奶奶,你们不惊讶?”
没想到爷爷奶奶均是摆摆手,笑着看向如胶似漆的二人,爷爷还亲自把一杯斟好的普洱放到顾谨面前,笑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家大宝谈恋爱了,找了个男朋友,有人陪在他身边,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们那个年代啊什么都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啊?”奶奶慈祥的笑让顾谨放松了不少,下一秒他又听到奶奶问道,“家里几口人呀?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哥哥,但是他前几年因为出任务因公殉职了,现在家里只有爸妈和我三个。”
“哎哟,那他们心里肯定不太好受吧?”奶奶喝茶的动作一顿,一脸惋惜的心疼地看着他,“那你父母他们能同意你跟我们大宝在一起吗?”
“同意的,他们在我工作后就彻底放养了,基本上都是我自己拿主意就好。”
顾谨的话安慰了在场的四位大人和小妹,但是没能安慰到陆慎。
“这样啊,那你们小两口可要好好的啊,我们家大宝性格闷,还要你多照顾。”奶奶说着,又把果盘往他们那推了推,“来,再吃几块,要不然都被小宝吃了。”
顾谨笑了笑道:“好,我一定会的,你们放心。”
-
现在时间尚早,外面日头又热,一家人也没再去外面逛逛,都坐在客厅纳凉闲谈。
与父母相比,爷爷奶奶问得东西就详细一些,顾谨都一一回答过,为的是让他们放心,也是让陆慎更安心。
后面陆宁说想回房间睡会儿,养精蓄锐准备晚上的大餐,陆慎也带着顾谨回了当时自己的房间,只留下大人们在客厅聊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的房间没有在自己家的那么大,但是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小阳台,正对着西斜的位置,此时阳光已经把整个房间照得格外明亮暖和。
“见到爷爷奶奶不开心吗?”
顾谨把奶奶给他们额外切的一碟水果放在书桌上,默默地从后面抱住了站在阳台上晒太阳发呆的陆小猫。
陆慎一手搭在他圈在自己腰腹的手臂,一手把窗帘拉上了大半,转过身对上那双明亮坚毅的眼眸:“开心。”
顾谨抬手揉了揉他微凉的耳垂,手掌顺势抚上他的后脑,叹了口气把人按进怀里:“我可没见过哪只小猫开心的时候是这样的强颜欢笑。”
陆慎沉默半晌,蹭了蹭爱人的肩膀:“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没有。”顾谨微微低头在脖颈处亲了亲,“是在想奶奶那句话吗?”
陆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阳台门口低声道:“我孑然一身,但你不是。”
他垂着眸,神色晦暗不明,手指默默地转着手腕上的银镯。
下一秒,一只大手有些强硬地扳过他的下巴,还不等他说话便被一记霸道的吻堵住,顷刻间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顾谨剥夺了他的呼吸,也剥夺了他的视线。
直到陆慎有些喘不过气,本能地挣扎着把顾谨推开,泛着生理性泪花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顾谨上前一步把人抵在墙上,他现在有点生气,但是又不能把这总爱胡思乱想的小猫欺负狠了,只好像个恶霸一样把他禁锢在自己身前,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有时候真的把你聪明的脑子敲笨一点,这样就不会成天想一些有的没的。”他满心满眼的无奈,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和挫败,“还是说,跟我在一起,你感受不到一丝安全感?”
“我不是……我只是……”
陆慎现在还专心于喘匀气息,对于顾谨的问题他还没能分心去思考如何回答。
顾谨轻轻摩挲着他略显红肿的唇,笑容里带着些苦涩:“上午还说想吃一辈子我做的饭,怎么下午就一句话的功夫我就下岗了?”
陆慎想抬手揩去眼角的泪,却被人捷足先登,替他轻柔地拭去。沉默半晌后,他才开口低声道:“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你有压力。”
“你说你孑然一身,我又何尝不是?”顾谨放松身形将陆慎整个拥在怀里,轻叹一声,“我父母一直很放养,除了当年在继续走刑警还是转去走缉毒警这条路上他们干涉过以外,其他事情基本上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而且,我家没有皇位爵位官位要继承,生儿育女这件事本身也不在我的人生清单上,什么延续香火、养儿防老这些观念,在我们家行不通。我父母更希望我找的是彼此相爱、能相伴一生的爱侣,而不是困囿于传统的婚恋观念。”
“对你好、选择跟你在一起、想跟你共度余生,我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从来都不后悔,甚至还很开心。”顾谨再次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哀求,“只求你,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以后都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
长期复杂的家庭情况造就了陆慎十分别扭的性格,成熟、可靠、冷静的外表下,是他破碎不堪的内心世界,是鲜少出现在男性身上的多愁善感,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孤独,是各种矛盾思想的自我拉扯。
他将爱大部分给了陆宁,只给自己留下了可怜的一小部分,勉强能把自己拼成个人形。在面对外人时他会套上冰凉且坚固的铠甲,没有人知道那些细碎的裂痕,一旦周围只剩下自己,碎片轰然倒塌,即便踩上去会鲜血淋漓他都不想拼。
现在有人带着温暖的阳光慢慢挤进他的世界,甚至愿意将那些碎片全都给他捡起来粘好,并给予无微不至的呵护,避免自己再受到伤害。
那人不嫌累,不嫌麻烦,也不怕自己会被碎片划伤,他怕的是自己被推开,怕的是不被需要,更怕这一堆碎片最后碎成一地齑粉,再也拼不起来。
“好,我答应你。”
陆慎听到自己如是说,下一秒他便将自己埋进那个令他安心的怀抱,默默地收紧了手臂,像是证明自己说到做到,也是在弥补刚刚自己推开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