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拒绝,她更没有给我机会拒绝。走廊两侧的微弱光芒瞬间熄灭,只剩她所在的位置有点点光亮。身旁阴风拂过,隐约飘来一股焦臭味,无数双眼睛暗中窥伺。呢喃声起,眼前开始晕眩。
我举手做投降状,无奈地跟在她身后穿行。七号问我为什么不再用一次刚才那招,我没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总不能说它们过来的目的跟我毫无关系吧?
它们只是想要入侵这里,我又恰好帮了一把而已。
过往的火焰烧不到未来的人,他们恰好处于控制之下,没有惊扰历史重演,这才戏剧性的无一伤亡。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
保持神秘才是良性合作的前提,心怀畏惧才能杜绝不该有的心思。
即使这一局临近结束,我依旧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另外还有信息我没有说。
我大概知道医务室天花板上藏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为何如此自信,不仅放弃记忆,还敢独自一人对抗其余所有,也都有了解释。
这些怎么可能让她知道。
鬼怪的领域一旦产生变化,就会趋近于无限。我走到腿发酸,终于见到些许光亮,不再局限于前台附近。
她这次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里面传出慌乱的桌椅响动,她站上讲台,周身迷雾散去,露出严重烧伤的身躯和狰狞的面容,正笑着看向下方。
那边传来无法抑制的低呼,有人低声咒骂,更有人在求饶。但所有声音,都在火焰重燃后消失于无。
要不是看见它们还好端端地坐在下面,我还以为她一把火都给烧死了。
“介绍一下,这是过来试课的新同学。你们要好好相处,给新同学展示你们的友善。”忽略掉无一处完好、能清晰看见皮下肌理的外表,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与一名普通老师并无区别,“这节课我暂时有事要待处理,先不给你们上了。你们在教室自习,也帮我带一下新同学。她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你们记得好好解释,展现出我们班的风采。”
它们这才看向我,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神色,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七号提醒道它们已经死了,但不用说我也知道。冲天的尸臭几乎将人熏晕过去,眼睛也疼得厉害,快要睁不开。她因为没有实体逃过一劫,完全不知道我正在经历什么。
前台——现在应该叫她“老师”,又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很快离开,我强忍住酸痛感,一步步朝座位走去。离它们越近,那股气味就越重,直到完全忍受不住,冲到垃圾桶边吐了出来。
“猜猜她能活多久,我赌十分钟。”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刺鼻的鱼腥味,不断对我发出嘲讽。
“连这点味道都忍受不了,还敢跑来这里作死,真是活太久了嫌命长。”
周围传出毫无善意的哄笑声,我吐出最后一口酸水,嫌弃地擦了擦嘴,单手拎起一旁的矮凳,转身砸了过去。
在七号时不时的惊呼声中,它们终于学会“释放善意”。
“从哪来的,干什么的,怎么死的,老实交代。”
我面无表情地踩在桌子上,随手敲烂企图偷袭的家伙肿大膨胀的脑袋,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我踹它一脚,命令道:“赶紧擦干净,然后滚到后面罚站。”
它吚吚呜呜,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我猛地挥棍,它终于闭嘴,幽怨地趴在地上,一边擦一边流出更多。
我又踹它一脚。
它迟钝地反应过来,到处找东西堵头,却根本没有东西大小合适。有鬼正躲在角落偷笑,一抬头发现视角变了,这才看见自己被团成了一团,塞进了脑袋上的破口。
又是一阵混乱。
这回七号不再惊呼,她时不时倒吸一口一口凉气,很是局外人地点评它们的死相,推断各自可能的死亡原因。
这次它们终于老实,缩在座位上像个鹌鹑。我走到第一个开口挑衅的面前,敲了敲桌子。
“说。”
“我是钓鱼的时候被人推进河里,一睁眼就到这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它抱住快要脱落的手臂,污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我以前是做红娘的,就是给大龄单身汉介绍老婆之类,就收一点辛苦费,后来有孩子了就不做了……你别打!我没,没说谎!就艺术加工了一下!哎哎——!”
“继续。”
我用物理手段帮它彻底闭上嘴,目光沉沉地看向下一位。他双腿疯狂打摆,几乎快要捧不住脑袋,见我看过来,差点手一抖把自己的头出去。
它也很快交代了自己的过去,和前面那个不遑多让。
七号越听越沉默,到后来试图请求操纵一只胳膊,想亲自出口恶气。
这一屋子男男女女,竟没一个好东西。
审讯还未过半,我却懒得继续。坐到唯一保持干净的座位上,歪过头看它们。
“有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主动站出来,我能给你个痛快。”
它们纷纷沉默下来,避开眼不敢和我对视。
我轻啧一声,右手快速挥动,一只黑色油性笔顺着力道从袖中飞出,直直钉在离我最近的腐尸头上。
火光骤起,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
“谁想下一个?”
我晃了晃手腕,一支新的油性笔出现在手中。是我离开上一间教室时顺的,有整整两裤兜。
这就不得不感谢十四中设计校服时特地把口袋设计得过于肥大,正好方便了我。
“我知道。”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它从离我最远的角落走出来,身上缠满绷带。这时我才看清,它没有两瓣嘴唇,牙齿暴露在外,沾染不少污垢。
“因为我们都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直到死亡都不曾悔改。”
“哦。”我觉得他眼熟,又想不起来。七号更是一言不发,像真的死了一样,“你是谁?”
“我姓孙,他们曾叫我孙先生。”因为气管被割开,他每说一句话都很艰难,却仍不失风度,“现在不过是具求死不得的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