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魏太后一口答应:“既然是安王遗愿,皇帝自然会成全。你只管放心去做,绝对没人敢说什么。”
“还有……臣妾……想吃糖……”
“吃糖?”
“王爷曾答应过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再让我吃苦。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我只要吃糖就好了,如今王爷没了,世上再没给我买糖吃的那个人……好苦啊,这日子实在太苦了。臣妾想吃糖……吃许许多多的糖……多吃些糖,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魏太后几乎不敢面对她,背过身却泪如雨下:“好,”
谢妙仪终于笑了,边笑边流泪:“谢陛下和娘娘成全……”
魏太后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样子,直接起身落荒而逃:“你先调理好身子,其他的以后再说。若是缺什么,只管派人跟哀家说一声。”
她并不知道萧昀的死跟魏珩究竟有没有关系,但就算有关系也没办法。
魏家是她的娘家,小皇帝也离不开魏家支持。
她更知道谢妙仪流产,归根结底还是魏珩造成的。
可是,她也没法给他公道。
魏太后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守寡,萧昀又是她看着长大,谢妙仪也是个好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能查清真相给他们夫妻俩一个交代。
可惜,她是魏太后。
在父母亲族、江山社稷和亲生儿子面前,她也只能舍弃那个从小养大的孩子和他的妻子。
所以她心虚,心虚到不敢再面对谢妙仪。
趁此机会,萧琅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婶婶放心,朕也怀疑此事有蹊跷,一定会为皇叔讨个公道。就算如今朕什么都做不了,将来总有一天,也一定会揪出害皇叔的人为他报仇。”
在谢妙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重新挤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大步跟出去:“母后,等等我。”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谢妙仪又重新呆呆地盯着屋顶,整个人仿佛失了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勉强打起精神喃喃道:“我要看烟花,王爷答应过我的。会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我看一场世间最美的烟火。去告诉孙源,将全城的烟花匠人都找来。待王爷灵柩归来时,我要完成他的遗愿,给我们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放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我还要吃糖,要吃很多很多的糖。把附近百里内最好的制糖匠人给我请回来,制不出世上最甜最雪白的糖就拖出去砍头……皇上和太后答应我的,他们答应我的……我认命,我不闹了,但是……我要看烟火,我要吃糖……我还想吃糖饼,那年元宵节,王爷买给我的糖饼真的好甜啊……我要吃糖饼,我要面粉,要好多好多面粉……告诉孙源。做的隐蔽些,不要太引人注目……有人盯上也不怕,这是皇上和太后补偿给我的……”
谢妙仪的精神明显是恍惚的,但难得有想要的东西。
谁也不敢阻拦。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
有数不清的烟花,还有各式各样最甜的糖。
但是谢妙仪说不够,她还要更多。
除了烟花和糖,她还要匠人。
要匠人们到府里来直接做,做很多很多的烟花和糖。
满京城都知道她先是失去丈夫,又失去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受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做出这种疯疯癫癫的举动,倒也没人太在意。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谢妙仪终于接受了萧昀病亡的消息,没有再闹着不准布置灵堂。
几乎是一夜之间,摄政王府满府缟素。
就连门口的灯笼,都换成了一盏又一盏的白灯笼。
朝中也传出确切消息,因要保摄政王遗体,需得一路更换冰块。
眼下刚刚入秋,各地去年存下的冰正好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需得花费人力物力调运。
再加上棺木运送麻烦,摄政王的灵柩最快也要四十天左右才能回到京中。
消息传到谢妙仪跟前,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寻上好的木材又制作了一副小棺木,将那个流掉的孩子好生收殓,一并安置在萧昀的灵堂内。
萧昀的棺木已经准备好,父子俩的棺木并排,一大一小,静静的躺在灵堂中央。
摄政王再不好,那也曾经权倾朝野,是当今天子最敬重的叔父。
灵堂布置好以后,陆续有人前来祭奠。
最开始的时候,还能看见谢妙仪呆呆坐在灵堂上烧纸,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生机。
没过几天,她义兄林怀瑾结党营私被罢官下狱的消息传到她面前。
谢妙仪当场晕死过去,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大夫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垮了,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最起码得卧床静养几个月。
从那天开始,谢妙仪再也没有出现在灵堂上。
但是她并未善罢甘休,基本上每隔一日,就写一封信到成国公府去对魏珩破口大骂。
魏珩最初当然是生气的。
被骂的次数多了,他连气都懒得气,更懒得打开她的书信:“一介无知刁妇,不必放在心上。”
魏璃听说此事后,特地上门想安慰谢妙仪。
但是谢妙仪没见她。
她之前交好的夫人们也陆续登门,都被管家以‘王妃需要静养为由’打发走了,谁也没见到她的面。
在轰轰烈烈闹过一场之后,泼妇一样的摄政王妃好像突然销声匿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九月中旬的时候,下了几场秋雨,天气越发的冷起来。
谢妙仪原本就病得奄奄一息,哪受得住这种寒气?
瑶华院里早早用上炭火,烧得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谢妙仪斜靠在软榻上,身上搭着毯子,闲来无事就在炭火上烤橘子吃。
也不知是嘴里没味还是今年的贡品不够好,她总觉得吃起来淡淡的。
没甜味,更没酸味。
一个都没吃完谢妙仪就不想再吃了,对半夏招招手:“这橘子没味,越吃越难受,去给我倒杯奶茶喝。”
罐子里的奶茶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半夏起身倒了一盏端到她面前打趣道:“吃什么都没味,王妃越发的娇气了。”
谢妙仪叹气,接过她手里的奶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发没胃口了。”
半夏转身帮她盖好身上的毯子:“等明年开春就好了。”
“但愿吧……”谢妙仪喝了一口,随口道:“王爷的灵柩还有多久入京?”
“快了,再有十来天,怎么着也该到了。”
“还有十来天啊……”
谢妙仪叹着气正准备再喝一口,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暗卫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王妃不好了,西山大营兵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