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人看到殷兰凄苦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已经没有一个人相信陈有菊。
还是学堂做工的人呢,真是太坏了。
衙门可不是闹事的地方,可这个点没什么人,衙差得了好几句“官大哥”的称呼,又因这津贴这样多,可见她男人本事不小,倘若日后回来,指不定能谋个什么差事呢,对殷兰自然偏爱,反而呵斥陈有菊,“私吞津贴,告上去是要蹲号子的。”
陈有菊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家里还有三个半大的娃,因为你吞了我的钱,三个娃差点饿死啊,冬天没有冬衣,一天只能吃一顿稀粥,人瘦得跟猴儿似的...呜呜呜...”
陈有菊咬牙,那不是你自己补贴娘家造成了吗!
可是周围的人都在劝解殷兰,对她怒目而视。
“她在哪个学堂做工?告过去,我看她还怎么做下去!”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陈有菊这下才真正的脸色巨变,赶紧钻了出去,一溜烟儿立刻跑了。
她在学堂做杂工,好容易才因为那个当兵大哥的原因找到这个事做。
原来是陈有闰在外头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那次的津贴特别多,领钱的时候那边还问说,陈有闰特意请求县里给找个事儿。
原来是他知道自家媳妇儿四体不勤,所以做的这个请求,没想到陈老爷子昧了去,冒名让自个儿女儿顶了去,谁人都不知道。
村里的人只道是有菊运气好,学堂那样的地方,那可都是读书人,一个月近一两银子,羡煞了多少人!
殷兰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远在天边的陈有闰还只以为自家媳妇进了县里,娇滴滴的一个人,只怕不会再下为下地苦恼,自家娃也可以进出学堂,耳濡目染。
这辈子没有能读书,是他最大的遗憾。
比方现在,遥远的战场兵营。
陈有闰高大的身躯笔直,深邃的目光已经下意识地看了好几眼不远处一个激动的身影,那是隔壁营最出色的前锋。
“陈大哥,别生气,你比他厉害多了,哪一次斩杀的敌人不比他多啊,不就仗着有几个臭钱,和将军有点关系,抢你的功劳,将军也是个瞎子,竟然...”
陈有闰一个锐利的警告目光扫过去。
身后说话的兵赶紧闭上了嘴巴,在背后说将军坏话,不注意就会惹祸上身。
不过他真的很为陈有闰不服气。
好多次了,明明都是都是大哥的功劳,将军却视而不见,甚至还把他们贬到了最低等的营!
如果不是陈有闰不许他们闹事,他真的...
可陈有闰深邃的目光,却看向的是那人手里的信。
“家书,咱们可没那本事,还能收到家书。”旁人嘀咕。
其实陈有闰伤病的老乡带了一封家书回去的,没想过会收到回信,令他意外的是,一个新来的兵某次悄咪咪对他使眼色,然后偷偷塞给他一个信封。
竟然是家里的信!
成婚没两天他就征兵走了,如果不是日日回想一遍,都有些记不得媳妇的样子。
不过他知道,那是他在桥头上,看第一眼就喜欢的姑娘。
眉目带笑,一双明眸生动流转的样子深深刻在他心底。
他知道她在家里过得不好,虽然殷家得知他的意图后,狮子大开口,不过他还是拼死拼活,那一趟镖差点死才挣下了那笔钱,拿去殷家求娶了她。
可感情还没有培养起来,他知道,她还有些抗拒时,他就已经离开。
他对不起她,只能在战场上不断拼杀,为她多争取一些银子。
之前他在另一个将军手下,都已经坐到了连长的位置,后来换了将领,上头的人却妒贤嫉能,他只能暂避锋芒。
现在收到了家信,一贯冷肃沉稳的男人,也不得不心生荡漾,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可是信里,却只有那父亲的话。
无非让他小心谨慎些,注意安全,平安归来,至于他想知道的内容,母亲提了几句,却只是说,殷氏瞧着不是个安分的,寄回去的津贴都给了娘家,不孝长辈,他媳妇不管事,不像哥当娘的,娃过得苦之类。
陈有闰抿唇,莫非他寄回去的钱还不够?
她是那样的人吗?
她...
“大哥,这太过分了,我听外头的人在说,下一次不让先锋营先上。”远处跑来一个士兵,对着陈有闰一通抱怨,“对方四万精兵,咱们才一万,还...摆明了会输,还让怎么营打头阵,他不能因为你之前在先锋营赢了就这样做吧,现在的营都是些老弱...”
陈有闰示意他闭嘴。
沉吟片刻后,他开口,“走。”
“走?去哪里?”
陈有闰锐利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继续留下,只会被他当炮灰,我们...”他目光陡然锐利一瞬又柔和下来,“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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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殷兰自然不知道那么远地方发生的事情。
看着陈有菊灰溜溜逃走,或许是她方才苦情的表演感动了周围的人,那些人纷纷把她拉起来,“他媳妇你放心,咱们男人都是在外头刀口上逃银子的,知道一个人带娃不容易,不会出去瞎说。”
“那个小姑子真的没良心,连这血汗钱也要昧,我侄子就在飞鹤学堂,回去我问问他。”
“就是,这样的人在学堂,谁家能放心把孩子交过去。”
“还是你心细,知道把从前的津贴拿过来,否则啊都说不清。”
殷兰暗笑,什么从前的,是她为以防万一特意放进去的票子。
陈有菊从前是把信拆开又封上的,殷兰只是随手操作让她更说不清楚而已。
众说纷纭地,殷兰站起来谢过大家,好几个人亲亲热热地往外走。
殷兰谢过又挥手告别了,才找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小心翼翼地去看信封,一、二、三、四...她压抑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五、六、七、八!
竟然有四两银子!
这可完完全全是一笔巨款了,在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一年都不一定能挣上四两。
她一下子就对这个便宜丈夫的印象好了起来。
他可千万别死啊,就在外头挣钱给她花,还不用伺候他,真好啊,别死啊,也别回来。
殷兰暗暗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