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到了现在，孟夏未并不觉得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看着曾经的好朋友如今这副鬼样子躺在病床上，除了恶有恶报的痛快之外，总心软的她难免还存有一点恻隐之心。
并不是孟夏未有多圣母，只是单纯觉得年纪轻轻就被摘除子宫对一个女孩子过于残忍了。
明明惩罚陈舒冉的方法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用无辜生命当作代价？
也罢，是她连自己身体都不珍惜的，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不值得任何同情。
“嘲讽？落井下石？”陈舒冉艰难撑着胳膊坐起身，自嘲一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资格了吧。”
顿了几秒，她又缓缓道：“而且现在对于你来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根本刺痛不到的。”
嘴上虽这么说，但陈舒冉的内心是有几分安慰的。
怎么也没想到，孟夏未竟然是私生女。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个事实就好了。
陈舒冉不用再费尽心思去妒忌什么，只要说出这个事实就足以让江家小公主颜面尽失。
抬眸，看向身子斜靠在桌边，神情平静，眼神又淡然的孟夏未。
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西服外套，姿态轻懒随性，妆容明艳，还是一副理直气壮又骄矜的模样，多半是因为有了“纪太太”这个名分在。
陈舒冉眼神沉了下，咬牙道：“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这样子了。”
看上去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是什么都拥有了，根本不用再费尽心机争取什么。
所以才会同情会大度，会看到可怜人给出一点施舍。
至于陈舒冉为什么会这么恨？孟夏未后来也想了。
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人，还是在重男轻女原生家庭成长的，再加上她生性敏感，很容易会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是施舍。
目光也狭隘。
只会看到别人拥有了什么，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真心，或别人都有着怎样的煎熬。
每个人只要活着都会有自己的难处，可陈舒冉视而不见。
她只觉得自己有多委屈，跟别人欠她了一样。
所以会心生报复，性格扭曲。
主打的就是只要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大家同归于尽最好。
“那就继续讨厌呗。”孟夏未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反正我又没损失什么，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的。”
听着，陈舒冉的双眸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但，很快那股劲儿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悲切和恼火。
她转头看向窗外，一树的叶子已经微微泛黄。一阵风吹来，簌簌落下。
秋天还真是悲凉。
沉默许久，陈舒冉才开口：“私生女而已，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小时候没有过那种捉襟见肘的苦日子，也没有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家暴过。”
搞不懂，为什么别人的苦痛在她眼里就那么无足轻重？
钱是能解决很多问题，可又不是万能的。
如果砸钱真的有用，都六年过去了，江时宴也该醒过来了。
懒得再多说什么，孟夏未挑明：“陈舒冉，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没时间跟你……”
“我以后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吧。”
陈舒冉突然转过头，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像是难过又痛苦的，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喜悦？
所有的情绪转瞬即逝之后，陈舒冉又开始无辜起来，变回了在大学宿舍里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是，知道你无法感同身受，应该也理解不了贫穷对一个小女孩意味着什么。大二时，你见过我妈，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家长。”
“没错，虽然我跟你一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女孩，但不幸的是我从小就被家暴被折磨。一直到上大学之前，我都没安稳过一天好日子。知道改变命运的只有学习这一条路，我拼了命的学习，也苦苦哀求家人给一条生路。”
“还好，结果如愿了，我考上了江城大学。但事实证明，上了大学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原生家庭的痛苦一直会如影随形。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大学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
说这番话时，陈舒冉的表情真挚又痛苦的，眼底也闪了泪光。
“当我从小地方来到江城，才发现原来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原来还有那种更幸福的家庭，原来童话里的公主生活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对大家很友善，没有别的歪心思。尤其当目睹了我被我妈当街纠缠了之后，你对我就更照顾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有把你当作好朋友来相处。”
听着，孟夏未微微蹙眉。
搞不明白，陈舒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顾大学时光。
是要忏悔？还是感激？
很快，答案揭晓。
几乎在一秒之内，陈舒冉就敛起了所有表情，她抬眸看向孟夏未，唇角勾起冷笑。
“但是，我恨你，恨极了。就算我家庭条件再怎么差劲，也轮不到你去辅导员那里说情，要把助学金的名额给到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拿那点钱，不想被贴上贫穷的标签。”
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孟夏未终于理解了一句话。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确实，陈舒冉自尊心很强，大学的前两年任凭去外面餐馆里刷盘子，冻的双手都有了冻疮，也没有申请助学金。
所以在大三的时候，孟夏未就特意跟辅导员提了一嘴，还说过愿意匿名资助。
在她看来，还是大学生就要以学习为重。
毕竟大学毕业后，还有长达几十年的时间去职场做牛马，不急一时。
如今看来，孟夏未的一番好意对方并不领情。
“陈舒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放心，这次我没没想要帮你，也不打算原谅。”
“帮我？你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陈舒冉轻嗤，“一副大小姐姿态，还装的跟自己多善良一样。孟夏未，我恨你！”
“当知道你有个植物人的哥哥躺在病床上时，我心里开始有了一点安慰。知道你妈妈生病将不久人世，我就更开心了。把你的初恋周博宇抢走，是我给自己的奖励。”
算了，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不听也罢。
孟夏未转身要走：“那未来几年，你就在牢里多多开心吧，恕不奉陪！”
她才刚迈开脚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冰冷的讽刺：“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哥是怎么出车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