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安安的哥哥为什么离家...
便是他觉得,读书太耗时间了,也太耗钱了...
耗到不知明日几何...
家里不是多殷实,双亲二人起早贪黑,靠着种田维持生计,
读书用的束修,书本纸笔,考费打点,
还有每逢年节,都要往先生家里送上一些“心意”...
原先这也不打紧,左右家里咬咬牙,还是能供得起的,
可后来,先是村子里的一个书生考中了乡试,
却被一个镇子上一个富户给顶替了,
不管愿意与否,只给了一贯银钱打发,便再不理会...
任那书生告至官府,状纸无数,皆无济于事...
富户么,最不缺银钱打点了,
不然又如何准确到找到这个有些才气,得中乡试,且无权无势,投告无门的书生呢?
甚至直接顶替了名字继续进学,
自此之后,书生便再无前景可言...
十年寒窗苦读,最后...不过就值一贯钱罢了...
平头百姓的正义,从来都不是自己想伸张,便能伸张的....
若这只是安安哥哥辍学的前引,
那后来,那个被私塾先生活生生逼得自尽的学生...便是后来的决心了...
那个学生家里...实在贫苦,
都在一个村子上,任谁不知道,
这个孩子早年便没了爹娘,只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也不能做什么体力活,便靠着帮人缝补衣裳赚些零碎银钱养活家里,
祖孙二人不饿肚子便已是万幸,
又如何能腾出多余的银钱再去给私塾先生买节礼呢?
便是没了这份节礼,这个孩子在私塾里便没那么受待见,
动辄便给撵出门去,站在门口透着门缝听先生讲学...
孩子懂事,咬着牙忍下了,不曾和奶奶说起,
谁知奶奶去给别人家送缝好的衣服,正好路过私塾,便想来看看孙子,
恰好就看到了先生提着孙子的耳朵辱骂的场景...
后来,奶奶当了自己唯一的傍身之物,也是祖上传下来,想要给孩子日后娶媳妇用的银镯子,颤颤巍巍的想去买件体面的礼物送给先生,想让其以后对孙子好些,
却被镇子上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盯上,欺其年迈,哄抢了奶奶所有的银钱,
又因为奶奶死死抓住其中一个混混的衣角不放,被狠狠踹了一脚,
自此,倒地不起...
孩子赶到的时候,奶奶的嘴唇都已经发紫,
最后左右邻居借了一圈的钱,方才给请了大夫,开了药回家养着,
只大夫说,奶奶年岁大了,加上那一脚实在不轻,
就算是救回来,也留不了多久...
孩子去私塾和先生告假,得到的却是一顿轻蔑的冷嘲热讽,
无非没钱上什么学,
倒不如去街上要饭去...
待先生数落痛快了,方才将孩子放回去,
可等孩子到家,奶奶却已经离世了...
身上尚且还有余温,可到底是没等到最后一面...
兴许在奶奶的苦苦坚持里,也不曾想到最后一刻,孙子还是逃不过被轻视的命运吧...
孙子将奶奶安葬的第二日清晨,
便被发现,一个麻绳吊死在了私塾门口。
而安安的哥哥,因为上学去的早,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安安不知道哥哥那天看到的是什么光景,
只后来,怎么都不愿意去读书了....
安安的爹娘已经左右不了儿子的决定,只好顺从了,答应儿子去镇子上的医馆里做学徒,
至少学门手艺,日后有个营生也是好的。
好在,安安的哥哥脑子灵光,
不出一年,便得了赏识,跟在师傅后面学医,
时不时的寄银钱回来交于爹娘,
再多的,便是带着小姑娘的吃喝玩具,
总归是没有亏着安安这张小馋嘴....
兴许是对那私塾实在抗拒,一向疼爱安安的哥哥,
在知晓爹娘不准备送安安去私塾读书的消息之后,却是赞成了爹娘的决定。
只每每捎回来的东西里,还会夹着一些简单易学的书帖....
安安每天都在念叨哥哥,
以至于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却对这个人很是熟悉了...
譬如我栖身的这个笔筒,就是安安的哥哥自己砍了竹子做出来的...
安安现在住的这个屋子,也是哥哥从前住的,
是以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闺房气,
因为每到过年的时候,安安的哥哥就会回来,一家团聚,
那个时候,哥哥就会带着安安睡觉,
给安安讲故事,带安安放烟花。
冬日临近之时,在安安每日的碎碎叨叨里,
安安的哥哥终于回来了...
和安安描述的一样,高高瘦瘦的,很有精神气....
安安像只快乐的小鸟,一天扎进哥哥的怀里,叽叽喳喳的和哥哥说话,
再接过哥哥给自己带的礼物...
一家人喜气洋洋吃了晚饭,
晚间洗漱过后,安安神神秘的将哥哥拉到床边,拉开挡住的床帐:
“看,哥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小黑...”
安安的哥哥是知道有小黑这么条鱼的,
毕竟去年过年的时候,安安一直都在念叨着自己在山上遇到的,会陪着自己玩水的小鱼。
可却在他看到笔筒里的我时,
却是怔愣住了,
细细打量之后,方才问道:
“这就是那条陪你玩耍的小鱼?”
在得到安安肯定的答复之后,安安的哥哥沉默了一刻,继而道:
“阿爹阿娘知道吗?”
安安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我藏的可好了,阿爹阿娘不知道...”
“那....你就继续藏着吧..别让阿爹阿娘知道了...”
“嗯!好!”
许是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终于有了出口,安安一整晚,都在和哥哥分享和小黑是怎么遇到的,怎么将小黑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小黑有多“高兴”...
我在笔筒里默默的听着,
回想起白日里,那个少年看到我的神情...
我想...他是认出来我的吧...
毕竟是在医馆里做学徒,
这么“珍惜”的大鲵...总归是认识的...
原本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即使身上的灵力还不足以再次化形...
但是从笔筒里蹦出去,再挪到院子里的井里...
却是问题不大....